白璃用小指勾起一点药汁闻了闻,嗯,只是味道有点冲鼻。
她又鼓起勇气尝了一小口,眉心瞬间皱得死紧,可能泔水的味道都比这个好,从前吓哭小孩的中药跟这个汤比纯粹是小巫见大巫。
手底下的药书翻了一页,白璃更是陷入沉思。
他们洪荒的兽怎么就这么不讲究,这种臭乎乎的玩意原本居然是用来口服的。
泡完药汤,一定要再给小蛇洗个澡。
这温养的灵药太臭了!
另一张相连的案几上,慕墟艰难地用包裹严实的尾巴卷起一支银毫笔。他闻到空气中诡异的气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璃做好了准备工作,抱着整只木盆坐到案几边。
慕墟顿时了悟,整只龙都在抗拒。
那一锅绿乎乎、臭烘烘的药汤,绝对是踩在这只洁癖龙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来回蹦迪。
“良药苦口,良汤臭一点也、也没什么吧。”白璃挠了挠头,她语气微弱,根本毫无说服力:“阿墟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慕墟整只龙恹恹地,全身心连带着鳞片都在拒绝。他用脑袋蹭了蹭白璃的手腕,尖牙咬开尾巴上剩余的纱布,试图把有所好转的尾巴尖亮给她看。
这个药汤可以泡,但完全没有必要。
他想。
“再泡一泡药汤,七日之内就能彻底痊愈了!”
白璃笑了一声,她当然看出来小蛇不愿意,手掌搭在木盆边缘,准备来一个出其不意。
于是,趴在她手边的小蛇不动声色地跑远了点。
他蜷着自己受伤的尾巴尖,在逃跑的边缘大鹏展翅。
“要不然这样,”
白璃探手去捉,试图跟他打商量:“阿墟先封闭五感,等泡完了再解开。我保证一会儿就过去了,真就一会儿而已。”
一会儿。
亿会儿的亿。
因为古籍上记载着,这种药浴要泡足半个时辰才能充分吸收药力。
白璃暗暗唾弃自己,她这个说法就很像花言巧语哄骗小孩扎屁股针的家长。医生这个职业太难了,修真界可以充当医生的炼丹师职业也太难了!
毛笔咕噜噜滚到毛毯上,带着一点血迹的纱布彻底松开,从案几一角挂到了桌子底下。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小蛇眼底异常黯淡,如同海洋的湛蓝似乎有一层水光。
可怜弱小,还会嗷呜。
——但非常能跑。
只要白璃伸手一抓,他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跳到另一端。受伤的尾巴一点都不影响小蛇逃跑的速度,甚至飘在空中比平常用尾巴走得更快。
白璃:……
我充分怀疑他平时都在让着我。
每次都差亿点点。
真的亿点点。
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拥有什么类似海市蜃楼的天赋技能,近在咫尺又好似远隔千里。
白璃丹田之中灵气过分活跃,导致整个人都朝着暴脾气发展。她眯了眼,以指代笔熟练地画下一个“镇”字。
跑,我倒想看看怎么跑。
慕墟轻松应对,甩尾勾画,纯熟的“破”字一挥而成。
火流金织成的网眨眼间被几乎透明的水灵气场冲散,甚至过分充盈水灵气像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白璃:“……”
白璃:“???”
这招几乎百试不爽的底牌,这么容易就给破、破了?
白璃心态崩了,白璃有小情绪了。
说好的成长流逆袭剧本呢,怎么连他这么小一只崽都困不住??
慕墟觉得用灵气触碰的感觉很奇妙,只要心念一动就能用灵气将这一整只小凤凰裹起来。携着浓浓水汽的风,撩拨过曾经垂涎过的小小耳垂,轻轻摩挲了一小会儿。
甚至,小幼崽本人都未曾察觉。
慕墟垂下目光,他没有教过幼崽如何练习咒术,但战斗总是永恒不变的试炼场。
“聚。”
慕墟开始尝试用凤族的语言施咒,低低的声音像是从亘古的荒原传来。由于幼生期兽型的限制,他只能发出一两个单独的音节,用浅显的咒术。
水系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空中拟出栩栩如生的水龙,鹿角、蛇身、鹰爪,长须飘逸,用手指触摸甚至能够感受到水龙鳞片的锐利。
“散。”
他语音一落,刚刚还生龙活虎绕在白璃肩头打转的水龙顷刻间归于虚无。
白璃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
那种特殊的韵律有一点像她正在刻苦钻研的爪文,但音调上他念得绝对准很多,屋内几乎要漫溢出来的水灵气就是最好的证据。
在她这里不听话的灵气,换了一个人就变得格外服帖。
眼前最好的办法是避其锋芒。
她却偏要勉强从充斥着水汽的战场上,调取足够的、可以相抗衡的火灵气。
“聚——”
白璃手指一点,一边画字形,一边学着他刚刚发出的声音。
他的灵气场仿佛一座绵软的大山,没有风玺直面而来的锐利之气,却像是陷入沼泽越挣扎越脱不得困。
自古水火不相容,在浩瀚的大海里召集火灵格外艰涩。
就在白璃划出第十道“聚”字诀,觉得马上能够脱困而出之时,原本平静的、无害的大海又陡然变得锐利,掀起巨浪狂涛。
温柔的雨滴变得好似冰棱一样锐利。
或许是水能够导电,锋利的水刃中似乎还夹杂着雷电之力。
她召出丹田之中燃烧的灵火,伸手迎着雷电而去。忍着酥麻的触电感,渡来一点点到指腹,再用火去缓慢化解。
而后那一股从水刃中提取的雷电之力,成功转化成了自己的力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冥冥之中,白璃似乎找到了淬炼雷电的法门。
在某只龙特意喂招下,进步飞速的小凤凰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妙悟状态。
慕墟守在一旁,矜持地想:
他的眼光当然是最好的。
悟性绝佳,心性坚韧,属于他的、会炼丹的小鸟。
世界上只有这么一只。
当然,非要给他泡臭烘烘的药澡的小鸟,也只有这么一只。
慕墟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盆绿药水,试图用眼刀对药水进行隔空销毁。
从顿悟状态清醒过来,丹田中躁动的灵气被挥霍一空。那种亲戚造访时特有的暴躁情绪,终于被打包丢了出去。
白璃下巴搁在桌案上,有气无力地和非暴力不合作的小蛇大眼瞪小眼。
偃旗息鼓的一人一龙,谁也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原本泾渭分明的水、火灵气竟开始缓慢的融合,而后形成了一个循环的闭环,交融的灵气返回到他们各自的丹田之中。
半晌。
白璃慢吞吞爬起来,扫了一圈刚刚的战场。
湿哒哒的床幔,乱七八糟的桌案,以及一地狼藉的地板。她双眼无神,整个人怔怔的。妈的,这比当初用热水泼她脸还要恶劣。
但他一点没有悔改的意思,蓝汪汪的眼睛理直气壮展示自己有多无辜。
费这么大力气没把小蛇抓到手。
拨开被毁尸灭迹的纱布,白璃忍不住磨牙。他可能不赚,但我绝对血亏!
没有什么比用灵气场萦绕住想要珍藏的宝藏,更能让龙觉得愉悦的。
慕墟抵了抵尖牙,暗自评估后得出结论:
她不止法术基础差,体质也很孱弱,甚至比不得刚破壳的地龙崽。
不止咒术,最基础的体术也要安排上。
开始认真养幼崽的龙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经脉中没有一点灵气残余,白璃觉得自己就像那种不可描述事干多了的中年人,整个虚得不行。
动动手指都不想。
她彻底瘫坐在地上不动了。
白璃仰起头,一字一顿:“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慕墟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似乎在说“你就在那里说,我听着。”
药水凉了之后,味道似乎好上了一点点。
小指头那么一点点。
白璃喘了口气,试图从语言上把这场正常的药浴拉回正轨:“跑什么呢,以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
云翼请来为他二人渡雷劫护法的大长老,上门当面商量细节。刚刚准备叩响风铃,恰好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一瞬间——
沉默是今日的梧桐树。
原幼咬着指头,瞬间脑补了百十来段不可描述情节。
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词!
怪不得当日遮遮掩掩说不清楚,明显就是吃干抹净又不想给个名分呗。原幼倒吸了口气,没养大就下手,只能说……不愧是她白璃?
小屋门前站着的云翼等人面面相觑,感受到周围过分活跃且交杂甚至融合在一起的两股灵气,顿时大家都悟了。
双修都没这么好的效果。
所以,他们是不是挑错了时间?
大长老额角青筋直凸,差点暴跳如雷:“她这是在做什么?想干什么,啊?!”
原幼自认是个心直口快但讲义气的。
她横手挡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大长老,委婉道:“可能,大概,或许是在和灵宠干一些春天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