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中也有易玄英的属下,百般规劝:“求将军迷途知返。”
易玄英却恍如未闻,径直向外冲杀。
“你的运气也不算很好嘛。”谢景扯出一个凉凉的笑容,语音细若蚊蝇。
易玄英低笑了一声,长剑凌厉,抵挡着越来越多的护卫。
短短两日,两场雪中搏杀。
背着同一个人。
第一次,杀的是敌人。
第二次,杀的却是自己人!
风声呼啸,大雪凛冽,从幽黑的天幕滚滚而下。
奋战地久了,仿佛满腔热血都要冷透,由内而外,全部的血脉和灵魂都要冻结,只余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易玄英突然生出一种绝望来,为了大梁的天下,他们易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
云舒站在山巅上,冥冥中感应着那个人的方向。
随着时间推移,夏德胜也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云舒肯定了目标,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
头顶的气运又消散了少许,但还在允许的范畴之内。
***
易玄英背着谢景,一路拼杀,冲出了重重包围。
冯源道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呼喝:“立刻拦下!决不能让人走脱。”
易玄英一路奔逃,冲入山林深处,数十人衔尾追杀,咬死不放。
剑光交错,鲜血横飞。
易玄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执着。
如果换成自己,一条性命换来天运加身,换来大梁顺利复辟,他其实觉得挺值,死也就死了。
可要如果换成妹子,他就觉得不值!
只要她不想死,只要她还想活下去,那就有拒绝的资格。
郁郁葱葱的森林,仿佛迷雾笼罩。
易玄英背着谢景奔波在苍茫的雪地上,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战,他脚步踉跄,气空力尽,却依然紧紧背负着身后那人。
背上的人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失血过多,仿佛连呼吸都变得细微不可闻。
“撑住。”易玄英低声说着,“既然不想死,就打起精神来活下去。”
谢景感受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奔波,很想说一句,其实你不必这么拼命,她不是他的妹子,反而是他的仇人。
她不想承这份人情!尤其不想承他的人情,可惜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寒风凄冷,呼啸而过,全身仿佛坠入了冰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世间的温暖和光明。
两人苦苦奔逃的时候,身后传来尖锐的呼啸声。
数十箭矢射入,易玄英转身格挡,再次落入包围之中。
更多的箭矢射入,后头带着绳索,不多时便交织成网,堵塞前路。
这是军中擒拿悍匪时常用的手段。
追兵再一次围了上来,领头的士兵还在殷殷劝着:“将军,及时回头啊。”
之前几番对战,易玄英对这些昔日同僚并没有痛下杀手,否则以他的武功,也不会这样举步维艰。
对往昔同伴的苦劝,易玄英只回了一个冷笑,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剑光横飞,杀机四溢。
易玄英纵然武功极高,奈何近日连番恶战,暗伤未愈,渐落下风。
耳边传来细弱的声音:“杀了我,你还能逃得出去。”
死在这个昔日宿敌的手中也算痛快,至少不用回那劳什子祭坛去当什么前梁复辟的祭品。而且她死了,易玄英不会再回头跟冯源道合作,对方至少折损了一员大将。
挡下一剑,易玄英踉跄着后退两步,鲜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我说了,不会让你死。”
到了这一步,他的语调依然坚定。
谢景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妈的,你还有完没完……
僵持的时刻,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一支利箭飞过,掠过易玄英脸颊,将他对面的士兵射穿胸口。
伴着这个开端,数十个身影从山头飞扑而下。
冲着追兵一阵砍瓜切菜。
易玄英抬头望去,熟悉的黑衣黑甲,是那人麾下禁军的装束。
同时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冲了上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急切。
“把她给我!”
云舒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的,眼中只有那个满是鲜血的纤细身躯。
之前他感应谢景的位置面临气运溃散的局面,立刻转变思路,选择感应易玄英的位置,这对兄妹肯定有联系。之后按照预感找了下去。
结果比他预料中的要好,两人竟然恰好在一起。却也比他预料中的要糟糕,谢景浑身是血,显然情况不妙。
面对昔日宿敌,易玄英抬起头,流下的鲜血遮蔽了他的眼睛。他将背后的人放下来。
“快救救她,求你了。”
这辈子没有求过人,想不到第一次开口就是对着他。
云舒目光落在谢景脸上的瞬间,只觉脑中轰然一声,整个人都慌了。
她还活着吗!
心里头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云舒将人抱在怀里,死死盯着那白得如同冰雪般寂静的容颜。
怀里的躯体轻地不可思议,仿佛清雪堆成,只要自己呼吸重一点儿,眼前之人就要融化了,消失了。
云舒感到无比的恐惧,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了,距离真正的云舒,而不是那个伪装出来的皇帝。
他无法相信,要是失去了她……
感受着他的体温,谢景终于从冰冷彻骨的幻境中醒来,睫毛微微颤抖,模糊的视线尽头,是那张熟悉的脸。
身体几乎不是自己的了,完全变成了一块冰雕,冷得连灵魂都要一起冻碎了。
真的离死不远了!以前战场上受过很多重伤,毒伤,却未曾有现在这般。
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呢?想到这个问题,谢景竟然想笑。
是那些人常常诅咒她杀戮太多,遭受的报应?
这个软弱的念头一闪而逝,谢景用力全部的力气,抬起一只手,拽住云舒的衣袖。
“当个……好皇帝,也好好保重……自己。”
细弱的声音近乎呻、吟,她竭力想看清楚他的面孔,却只是徒劳。
心中最后的念头,守好他打下的这片江山,也许他会是个比自己更合适的人……
她目光涣散,扫过易玄英,最终落在夏德胜脸上。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嘴唇。
夏德胜身体颤抖,脸色灰白。
“别说这种丧气话啊,好像交待遗言一样。”云舒则真的哭了出来。
大滴的滚烫泪水滴落在怀中之人的脸颊上。
谢景:……我就是在交待遗言啊!别摆出这种表情来好不好,掉眼泪?你还是小孩子吗?
大概是被气着了,原本苍白的脸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
但精神还是不可避免地溃散开来,迷迷糊糊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打横抱起来。
这家伙的怀抱,还真是温暖啊。
这个念头之后,她彻底昏了过去。言言
第56章 逆风翻盘
暴雪落在奉天观亭台楼阁上, 很快融化,变作汩汩清泉,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沟渠流淌而下。
听着雪落的簌簌声, 段无音透过窗开的窗户,双目遥望着看不见的远方。
“这一战, 可真是风云汇聚啊。你说, 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呢?”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笼中的小鸟啾啾叫唤了两声。
“真是个傻乎乎的小东西。”段无音纤长的手指拨弄着小鸟黄绒绒的羽毛,语调中满满的怜爱。
***
再一次醒来, 谢景感觉身体酸软,难受至极, 随着颠簸的频率, 恶心欲吐。
她费力睁开胶水黏住般的眼皮, 然后久违的光照入,她眯起了眼睛。
地府里头也有阳光吗?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是他?自己还没有死?
谢景第一个念头就是, 血都流干了, 竟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命硬!
旁边云舒看着她睁开眼睛,险些喜极而泣。
一睁眼就看着他眼圈发红的模样,谢景一阵恶寒,低喝道:“不许哭……”
她音调绵软沙哑,说了几个字就咳嗽起来。
云舒赶紧扶着她侧过身子, 轻拍后背,一边安慰道:“我知道,你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嫌弃。一想到自己这张脸上潸然流泪,谢景就要抓狂。男儿有泪不轻弹,上辈子他就没掉过眼泪。
又想到某人之前众目睽睽之下眼泪滴在自己脸上的模样,她满心别扭,脸颊滚烫。
咳嗽片刻,缓和过来,谢景目光扫过四周狭窄的空间。
“我们在马车上?”
“是啊,在下山的路上。”
谢景感受着颠簸的频率,自己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依然如此剧烈。说明马车在急速狂奔中。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天坛行宫被攻破了,我们在逃命。”
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云舒想了想:“你别这么丧气,说不定天坛那边还没被攻破呢。戴元策他们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谢景更怒了,咬牙,“还没被攻破,你就提前跑了,丢下一众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