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一处高炉冶炼出一种新式钢材,格外柔韧弹力。
呈送到御前,云舒大喜过望,用这种钢材正可以试着锻造弹簧。那可是工业向前发展的一大步啊!也是今日来巡查的主要目标。
“臣等按照陛下的吩咐,将之应用于纺织机和弓、弩等器械,果然大有助益。”管事兴奋地说着。之前的弓箭,增加力道,主要依靠弓弦等材质,如今有了这个东西,射力可以大幅提升。
谢景点点头,没有贸然开口,新款器械的研发都是云舒全程关注,他插手地不多。
进了摆设成品的库房,戴元策和孟子昊竟然也在。
“臣等原本是来验看营房新铠甲的进度,听说此地制成了十二石的强弓,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跪地见礼之后,戴元策老实交待道。
五副弓、弩正安静地躺在石台上,黝黑的色泽泛着冷光。管事介绍道,这几张弓都是成品,专门测试过的。
谢景和孟子昊几个人都眼睛发亮。长年征战沙场,几个人都是弓箭好手,而且内功精湛,擅开硬弓。可惜这个时代的弓箭受限于材质,有两到三石,就是不错的良弓了。擅射的武将,所用的顶多四五石。再强力,只会将弓箭拉断损坏。宫中倒是有几张八、九石的强弓,都堪比吹毛短发的神兵利刃,当做珍贵的藏品。
射程更远的当然也有,都是重逾千斤的巨型长弓,设立在城头上当大炮使用的,根本不能挪动。
这种随身携带的轻便弓箭,能有这种力道,简直骇人听闻。
孟子昊围着那几张弓团团转,跟猫儿见了鲜鱼一般,急得抓耳挠腮。只是谢景不发话,身为臣子不敢逾越。
几个人都跃跃欲试,不过最早下手的还是云舒。
她从桌上也拿起了一柄长弓,挑选的还是唯一的赤金花纹的,据管事交待质量最完美的一张。孟子昊露出不以为而的表情来,简直暴殄天物!
云舒懒得理他,不料她远远低估了这弓箭的重量。通体精铁打造的弓极沉。刚刚拿起就脱手跌落,顺着桌角掉下来。
幸而谢景站在旁边,一手抱住她,弯腰一捞,将长弓接住。才避免了砸到脚上的悲剧。
云舒真觉得憋闷,换回了身体就是这么麻烦。就好像从高维度降到了低维度,变成了次等生物的感觉。
眼角的余光瞥见孟子昊露出好笑的表情来,云舒一阵恼火。她再次拿起弓、弩。以她的力气,并非拿不起来,刚才只是用力不足而已。
拿起长弓,旁边就有箭靶,云舒弯弓搭箭对准射出。
呃,准头有点儿偏移!没中靶子,而是射中了旁边存放杂物的柜子。
但是歪曲的这一箭,迅速让孟子昊的表情由好笑变成震惊。
箭矢不仅穿透了精铁打造的双层柜子,还深深扎入后头青石垒就的墙壁,只露出一小截尾羽。让人不禁怀疑这铁柜子是纸糊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臂力?还有刚才举重若轻的动作。
十二石的硬弓,自己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拉开啊!
谢景也有些惊讶,拿起另一张试了试,表情立刻微妙起来。
孟子昊按耐不住,也拿起了旁边一张弓,稍一扯动,就脱口而出,“开玩笑吧,这么软的弓,怎么可能有十二石力。”
以常理论,越是硬弓,拉开越费力,手中的长弓却没有预料中的强悍。
云舒鄙薄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些新款的弓箭,是用机关催发力量,并非要靠硬扯。”
谢景对准靶子弯弓搭箭,一松手,利箭快如闪电,霎时对面木靶碎裂,箭矢刺入。
果然是实打实的力道。
戴元策和孟子昊也纷纷试验,惊叹之余,两人对着手里的弓、弩,却都心情复杂。
总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觉得自己武功白练了是吧?”云舒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念头说了出来。如果是用这种弓、弩,力道略逊的士兵也能开硬弓了。
孟子昊他们想要否认,然而仔细想想,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云舒满心不屑,你们还没见识到真正科技碾压的时代。只是弓、弩就觉得惊诧了,等到将火、枪发明出来,会是什么表情?就算火、枪碍于材质,暂时没法面世。将眼下的弓、弩改造成扳机式样的却不难。到时候妇孺之辈都能使用了。
“所以说,将来带兵打仗,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脑子,不能一味儿的讲究蛮力!”云舒不客气地教训着。
孟子昊脸色涨得通红,想要反驳,却不敢吱声。
谢景在旁边看得好笑,这小子以前还经常看不起女子,上次被自己武力教训过之后,如今又被云舒智商碾压。当然,在孟子昊眼中,这都是一个人。
戴元策却想,皇后娘娘这些话有点儿耳熟啊,以前陛下好像说过来着。哎,难怪陛下和娘娘鹣鲽情深,太有共同语言了。
一行人又继续看了工坊新制成的锁子甲和精钢长刀,还有正在研发中的一体式纺织机、压煤机。云舒仔细询问工匠有关的产量和数据。
谢景不耐烦这些,带着两个同样一头雾水的武将去了偏厅。
等云舒终于忙碌完毕,去找谢景,才发现他们去了演武场。大概是等得无聊,正好工坊新锻造的兵器新鲜着。
云舒站在演武场边上,就看到广阔的场地中央,几个人你来我往,打得正激烈。
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上带着纯粹的畅快,阳光下格外耀眼。
云舒微微一怔,相处这么久了,极少在谢景脸上看到这样轻松的表情。
她突然想到,这样纯粹的快乐,在他带兵打仗的时候,经常感受到吧?
跟自己交换了身体,却再也不能随意动武了。
皇后怎么能随便跟外男动手呢?除了皇帝之外。
自己习惯了宗师级的武功在身,失去之后会觉得压抑难受,他岂不是更加难受。
云舒心里头有点儿酸涩,想着之前那碗松茸鸡米粥……
眼角余光瞥见了云舒,谢景两招逼退了孟子昊,收了剑锋。
“陛下好久都不肯指点我们武功了,时候还早呢。”孟子昊恋恋不舍。当了皇帝之后,谢景一改之前的习惯,极少在众人面前动武,让他们称赞皇帝沉稳大气,克制自守的同时,也不免有点儿小遗憾。
谢景笑骂道:“还被修理地不够吗?滚回去再练练吧。”
孟子昊还想说什么,戴元策阻拦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能为这些小事分神。”
谢景点了点头,抛下两人,向云舒走来。
因为习武,他换了一身劲装,墨发用一根白色缎带扎起来,挺拔俊秀,宛如画中人,让人最不能忽视的还是那张扬蓬勃的气势,因为这一场比拼绽放开来,刀锋般锋锐。
在走到云舒身边的时候,这些凛冽的气势却很好地收起,像是兵刃入鞘,只剩眉宇间还带着神采飞扬的气质。
“该回去了。”他笑道。
云舒心情微妙地点点头。
返回的路上。
谢景察觉到她格外沉默,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两人正并肩站在船头,岸边山影后移,凉风掠过江面,带着深秋的寒意。云舒撩了一下发丝,道:“就是在想刚才,被你那么狠揍,两人还兴致勃勃。”
“被教训习惯了,都皮实得很。”谢景笑道。
“今天很高兴吧。”云舒忍不住道。
谢景立刻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将人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呢?”
云舒攀住他肩膀。
“上次我不是说过了吗?失去武功,一开始是不太舒服,但可以慢慢练回来啊。”谢景温声说着。以他的修炼速度,用这个身体回归往日境界,也就是三五年的功夫。
“我承认,今天是挺尽兴的,但也仅此而已。最重要的是你,如果你不高兴,我怎么会高兴呢。”
云舒抬起头,谢景正凝望着她,目光纯粹而专注。
夕阳在江面撒下点点碎金,映照得两人身影绮丽悠长。
谢景俯下身,吻在她唇上。
为你,一切都心甘情愿。
***
返回宫中,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用过晚膳,两人进了交泰殿,殿内的陈设还没来得及收拾。宫人要进来服侍,都被谢景屏退了。
云舒自己动手点燃了床前的明烛,红烛燃了一夜,下头结成累累珊瑚珠,幽幽火光燃在上头,仿佛盛开的红莲金蕊。
金红交织的温暖色泽落在两人身上,勾勒出让人心醉的美。
云舒看着谢景,他刚刚沐浴完毕,披着白绸寝衣,漆黑的长发还带着湿润,衬得他整个人精灵般俊美出尘。既诱惑,又有种禁欲感,因为这种禁欲感,又加深了诱惑。
云舒觉得喉咙发紧。
“看够了吗?”谢景笑道,俯身亲吻着她。
云舒抱住他,两人倒在了云朵般柔软的被褥中。
正觉得浓情蜜意倾诉不尽。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夏德胜焦急的声音传来:“陛下,娘娘,贵妃……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