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后头的易玄英翻了个白眼,父亲嘴上说着客气,其实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好吧。这么吹捧自己儿女好吗?
说话的功夫,元康已经带着三人进了内廷。
一路上云舒左顾右盼,满脸惊叹。
眼前道观气派恢弘,花园秀美,不逊京城豪门世家府邸了,当然,让她惊叹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春意盎然,花木葱茏的美景。
如今可是寒冬啊,昨天又刚下过雪,一路上冰天雪地的,道观之内却像是春天到了。
她拉住旁边兄长的衣袖,好奇道:“外头那么大的雪,这里怎么不见雪花,还感觉暖洋洋的。”
易玄英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这里有妙衡真人的神通笼罩。”京城里头都是这么传说的。他原本还不信,如今亲眼见了,确实神妙非常。
“别听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语。”易阳晖有点儿黑线,打断了儿子的话语,“什么神通笼罩,都是骗人的,这山上有地热,所以长年温暖如春。”不过是某个神棍贪图享受,当年选了个好地方建道观,如今竟然变成了什么神迹,真是人云亦云。
“哎呀,阳晖,你就这么在小辈面前拆我的台。”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
云舒睁大了眼睛,她第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神通广大,被尊为大梁国师的妙衡真人,本来以为,肯定是位须发皆白,宛如神仙的老者。没想到完全不是。
眼前道人眉眼明朗,笑容温和,明明应该是比自己父亲还高一辈的人,竟然看起来更年轻,除了一头青丝雪白之外,完全没有老迈的迹象。难不成真是神仙吗?云舒满心震惊。
知道这位身份,易玄英恭敬地躬身行礼。
云舒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似模似样地行礼。
完了之后却迫不及待拉住父亲的衣襟:“爹爹,我也想修道。”
易阳晖猝不及防听到这句,吓了一跳,“什么?”
“我也要修道。爹爹,我也要长生不老当神仙。”小小年纪的云舒第一次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又望向妙衡真人,一脸崇敬,“您能收我为徒吗?”
易阳晖满头黑线。
妙衡真人大笑起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笑道:“我不是神仙,小姑娘,能保持身体不衰,并非道法,主要还是武道修为所致。你确定要留在山上练武?很辛苦的。”
易阳晖看了他一眼,表情复杂。虽说武道修为能大幅度延缓衰老,但也没有这么夸张的。记得朝中有人说妙衡真人气运与大梁皇朝延绵相合,相辅相成,只怕未必是虚假。
虽说他是儒家正统,崇尚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在这个人面前,真不能用常理来论断。
云舒头一次听说,武功还能有这么神奇的效果。不过练武功的话就不用麻烦妙衡真人了,自家也有武学教习的。
她摇摇头,“那就不劳烦真人了。”
转头向着兄长,两眼放光:“哥哥,以后我要跟你一起练武功。”
“我才不要呢,不过三天你就会喊累的。”易玄英冲着妹妹做了个鬼脸,“小懒虫。”
也许是妙衡真人气度悠然亲切,两人丝毫没有预想中的紧张,自在大方。
妙衡真人含笑看着两人谈笑,抬头道:“阳晖,你这对儿女,将来都是极贵的命数。”
易阳晖轻咳了一声,露出笑意。
虽然私底下偷偷吐槽神棍,但对妙衡真人的能耐,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今次带着儿女来拜见,也有让妙衡真人相看的意思。
听到他断定自己儿女命数极佳,便放下心来。可惜,这颗心刚放到一半,又听到妙衡真人来了句,“只是……”
易阳晖心脏本能地一抽:“只是如何?”
“只是这命数之中有天堑横截,未必一帆风顺啊。”妙衡真人凝望着云舒,沉声道。
易阳晖紧张起来,他也知晓玄学之道中能称之为天堑的,是命数中的大劫。能过去,一片坦途,过不去,烟消云散。
连忙追问道:“是何种天堑?”
“天机不可泄露。”妙衡真人又露出让他深恶痛绝的神棍专属笑容,答案也是超级敷衍。
看到易阳晖脸色发黑,妙衡真人难得慈悲了一把,安慰道:“此劫难,也并非无法可解。”
一边说着,他俯身看向云舒,笑眯眯道:“小丫头,今日初见,便觉有缘,送你一样见面礼。”
他从怀中摸出一小块勾玉,递了过去。
“这是贫道亲手制作的护身符,材质……颇为珍稀,有些神通,将来也许可庇佑你平安。”
后头侍立的元康看到妙衡真人取出此物,大为震惊。
易阳晖深知妙衡真人性情,等闲器具都不可能用“珍稀”二字。能如此说的,必定是举世无双的宝物。再加上元康的表情,恐怕此物之珍贵,还在预料之上。不禁道:“如此珍贵之物,小女年幼,只怕承受不起。”
“无妨,我一见她就觉得亲切。”妙衡真人笑道,“此物在我这里无用,与她反而有缘,说不定将来能化解劫难。”
他这么说,易阳晖也不好推辞了。
云舒这才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仔细看去,是个莹白的物件,勾玉形状,质地像是象牙,又像是白玉,触手生凉。
***
站在苍茫的雪地上,云舒望着四周,树林茂密,遮蔽了日光,显得四周鬼影曈曈,无比阴森。
凛冽的寒风吹过,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一个多时辰之前,她收了妙衡真人的见面礼之后。两个老棋友就迫不及待跑去研究先圣遗留的棋谱了。
云舒和易玄英两人则被小道童带着在观内游览玩耍。
吃过了午膳,易玄英兴致勃勃去翻阅道观内的武道典籍。云舒则按照惯例去旁边备好的客房小睡。可惜刚躺下,竟然发现新得的护身符不见了。
云舒坐在床边冥思苦想,记得自己在去北边参观碑林的时候还摸了摸勾玉的,离开碑林就回了客房。
对了,一定是在碑林那边游览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
知道这勾玉无比珍贵,云舒赶紧出门寻找。门外,跟随的侍女不知去了哪里。
她索性没有惊动人,循着来的路,一溜儿小跑去了后院的碑林。
按照参观的路线绕了一圈,果然在山崖边上发现了勾玉,正躺在黝黑的石板上散发着莹莹白光。
云舒大喜,过去拾捡,却不料这碑林建在奉天观边缘的山崖上,温度寒冷,勾玉旁边的石板上竟然积了一层薄薄的冰,云舒手指刚碰到勾玉,冷不丁脚下一滑,直接踏空,滚落了山坡。
那山崖极高,云舒沿着坡地一路滑下去,七拐八拐,摔得险些闭过气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疼,幸而底下一层厚厚的积雪,才没有重伤。
勉强从雪里爬起来,云舒望向四周,立身的地方是一片峡谷,入目都是参天大树,遮蔽了原本就微弱的阳光,阴森森的。
凛冽的寒风吹过,发出凄厉的声响。偶尔有不知名的小动物跳过树梢,带起簌簌的雪花落下。
云舒打了个哆嗦,想要挪动步子,脚踝一阵刺痛,似乎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
她转头冲着山崖喊了起来,“有人吗?救命啊!”
喊了半天,口干舌燥,却不见丝毫回应。碑林这边本来人就少,此时她万分懊恼自己不带侍女的莽撞举动。
四周寂静阴森。她心里越发害怕,转头望去,突然目光一怔。
不远处的大树后头,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探出,冰冷的眼睛正凝望着她。
鬼影阴森的树林里,那双眼眸黑漆漆的,阴冷又淡漠。
云舒吓得差点儿当场去世,尖叫起来。却又突然想起,惊叫可能会引来更多的猛兽。
叫声戛然而止。
她匆匆弯腰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举高了,冲着大树后头好像狐狸的动物颤声威胁着:“你……你别过来,不然我砸你了。”
努力做出凶巴巴的表情来,两条腿却在不停地打颤。
也许是这虚张声势的威胁起了作用,那狐狸盯着云舒看了片刻,突然缩回去不见了。
云舒绷紧的神经稍微松懈下来。
一阵寒风吹过,遍体生寒,这才发现,因为奉天观内温暖如春的环境,她都没有穿太厚的衣裳,再加上刚才面对狐狸惊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只觉如坠冰窖,浑身颤抖。
这一次不是吓得,是冻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对面大树后头又传来细微的声响。
以为狐狸去而复返,云舒惊恐地望过去。
就在刚才狐狸消失的那棵大树底下,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看模样顶多十二三岁,眉眼俊美,宛如美玉,偏偏气质冷厉之极,更甚冰霜。
倘若云舒不是被冻得半死,倘若这少年不是从狐狸消失的大树后头绕出来的话,云舒说不定会称赞一句,真好看!
偏偏少年是在狐狸消失之后出现,再加上那冰冷淡漠仿佛不带丝毫人类感情的眼神。
云舒脑中霎时闪过一道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