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屋前的门檐下挂着的晾衣绳上花花绿绿,傍晚的凉风吹过,皂角香气刺激得顾安头脑一阵激灵,下意识觉着自己走错了门。
可还没等他出去瞅瞅是不是真走错了,就看见厨房门猛地打开,一个纤细柔和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笑容明媚,声音轻快地朝他挥了挥手。
原本就神色僵硬的男孩看见这一幕,更是瞪大了双眼,本想往外走的腿也僵立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倒是顾秀挥完手后又羞怯地笑笑,迈着小碎步姿态优雅的走到男孩面前,丝毫不嫌弃地拉起面前浑身脏兮兮的孩子的小手,弯下腰嗓音温柔。
“安安,娘……嗯妈妈把饭做好了,我们先去洗手手然后吃饭好不好?”
安安?
妈妈?
洗手手?
一连串的叠词听在耳朵里,顾安莫名感到脸红,甚至都没有注意女人话里的意思,只慌忙地后退一步。
“你……你没毛病吧,说话就说话,那么……恶心干嘛!”
故意凶恶着脸粗着嗓子说话,嚷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轻了,复又僵硬着脸猛地从女人手里拽回来胳膊,男孩背影带着丝慌乱地往厨房跑。
而被他甩在背后的女人,也忍不住失落地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掌心。
不过想到厨房里自己的精心准备后,顾秀又打起了精神,打算继续努力。
鼓了鼓劲儿的女人对孩子有着十足的耐心,这会儿转过身脸上也不自觉地带着心底的温柔向厨房走去,想着这孩子吃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绝对会很感动。
而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厨房却猛地出现一声尖叫。
第四章 谁让你做饭的
“啊!”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急匆匆地跑进屋,女人常年养成的小碎步习惯不见了,哒哒地就朝着男孩所在地方冲去。
可惜还没等她站稳,桌边的顾安已经红着眼上前狠狠推了女人一下,咬着牙看着她。
“谁让你做饭的!”
男孩的声音又尖又利,推女人的那一巴掌更是用了几分力,再加上学校自入学开始就让他们修习体技的原因,男孩的力气也不算小,推得顾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没想到进来是这种场面的顾秀无措地站稳,双手掐住裙衫,慌乱地看着面前红着眼的孩子。
“我想着早些给你做饭,你回来了就可以直接吃,我做饭挺好吃的,你要不——”
“好吃?你知不知道这差不多是一周的饭钱!”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顾安握紧拳,再看女人时已经是满脸嘲讽。
“想吃好的自己找去,别用我的钱。”
说完,顾安再没看沉默的女人一眼,冷着脸把桌上一大半的饭菜都端回了一旁柜子里。这只是简单的木柜子,不是保鲜装置,这顿饭也最多能放一两天。
关好柜子门后,屋内的气氛再度僵硬,男孩又变回了女人第一天见到的模样,背对着他快速地刨饭。
顾秀自责地咬咬唇,不敢再伸手碰孩子,只好走到男孩前侧方放低了声音。
“是我的错,我不知道这些的价钱,我只是看你这么瘦,所以想多做点——”
“砰!”
男孩重重地把再度空了的饭碗搁在桌上,没有听女人的话,甚至当着女人的面从厨房门口翻出把钥匙,又把厨房门的锁卸了下来,咔嗒一声锁住了放着饭菜和油罐的柜子。
锁好柜门后,顾安没再把钥匙放回原处,只收在了自己的荷包里,转身就想往外走。
可惜还没等他出厨房门,女人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天快黑了,你还要出去吗?”
女人的声音低低哑哑,顾安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烦躁。
“管好你自己就行。”
说完,男孩就再度跑走,小小的身影还不高,冲出门没一会儿就融入昏暗的天色看不见了,顾秀脸色一白,下意识地跟着追出门。
不过星际时代的人类因为早年逃亡时融入过各类基因,身体素质早就远超往前,哪怕一个五岁孩子都抵得上以往十岁孩子的体力了,更别提每日苦练体技的顾安。
常年疏忽锻炼的女人身体本就不好,这会儿也只跟着追到了家门口就再也望不见孩子的影子。
倚着门,女人忍不住鼻头一酸,一连串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脸颊滑落,瞬间沾湿了一双长睫。晚风拂过门槛,吹起一身白色轻纱,薄透的纱裙更突显女人柔弱。
而就在这个当口,旁边刚好开门出来的几个男人看着这副场景却是一愣,下一秒,几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惊艳。
旧城区的人口组成远比新城区要复杂得多,毕竟血统太混杂易发生精神力动乱的不准长居新城区,在城内没有住房没有稳定工作的也不准长居新城区,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的限制让多数人无法在新城区内长时间逗留。
简洁概括就是,新城区里大多都是明面上和血统上等各方面履历都比较漂亮的人,而旧城区则是各类社会上的渣滓,穷人以及具有社会危险性的精神力者的集合。
因此,旧城区的女人也十分有这个地域的特点,好看的靠男人娇养的有不少,但粗鄙火爆武力值高的也常见,各种姿态的女人远比新城区要种类丰富得多。
而这会儿倚在门口的顾秀在几个看多了各色女人的男人眼里,却是不乏新奇与惊艳。
混惯了女人堆的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更是毒辣,几乎只打一照面,就明了面前这个女人的本质。
其中一个留着短胡茬的男人率先忍不住抬头问走在最后的耶奇,声音粗犷洪亮。
“奇哥,这是你邻居啊?这么漂亮,倒像是那边的人啊。”
短胡茬男人指了指新城区的方向,周遭的几个男人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话里的试探意味浓厚。
毕竟从新城区刚搬来的女人,要是没靠山的话,最多见的就是被男人给收了。
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明显的男性声线也终于引起了女人的注意。而让众人意外的是,女人听见声后连头都没抬就利落地转身进了屋。
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几个男人的兴味倒是更浓了几分,可还不等再继续问,从头到尾压根没看旁边的耶奇,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几人一眼。
“嗯,我邻居”
男人的话声音不大,但邻居这个词却是咬字清晰,周围的几个男人咧了咧嘴,默契地收回原本正打算出口的调笑声,继续乐呵呵地说着其他事。
丝毫不知道自己再度承了对方一个人情的顾秀正在暗暗反省,自己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擅自做事实在是不应该。
如今她不仅没有缓和跟孩子的关系,甚至还加深了孩子的防备心,想到这儿顾秀就忍不住自责。
收拾了碗筷,打扫好厨房,女人没敢再乱动屋里的东西,而是找了根木棍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写写画画。
今天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自己对目前的情况了解太少,不论是这个孩子,这个家庭还是这个世界,都需要她好好回忆一下自己脑袋里的那一大团记忆。
毕竟无论是这个世界的语言,国家还是钱币都变化甚大,她如果不了解清楚,不仅会影响自己和孩子的生活,甚至可能引来祸事。
身为官宦之女,即使南朝并不重刑法,顾秀也听闻过不少冒犯了天威刑法被下狱的案件。
其中不少曾经还是高官名臣,只因为一两首隐晦的诗词便锒铛入狱,更不要说他们现在明显是家徒四壁的情况。
脸白了白,顾秀沉下心思,将地面上南朝的文字抹去,缓慢地用脑袋里另一种陌生许多的文字再度缓缓勾画起来。
夜色渐渐深沉,晚间树影也不再清晰,抬头只能看见乌漆漆的一团。
想了半天事的顾秀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还是端坐在凳子上没有动。
心里的担忧随着夜色加重,抿抿唇,女人看了看没有响动的大门,又看了看一片黑的大院和客厅,斟酌了几瞬,却也还是没有开灯,只暗自搓了搓手。
据说开灯也要给钱的,她现在没什么事也就不要浪费的好。
晚间的天气寒凉,顾秀只在外院儿待了一会儿就受不住干坐着了,便也起身转悠。
女人走路的动静很轻,但因着屋内更是丁点声音也无,倒也凸显出了那点脚步声。
作为精神力A级的机甲师,耶奇的五感也比常人好很多,在他的院子里入了夜,卧室周围惯常是要禁声的。
不过今晚因为有事回来晚了又睡不着,耶奇也就在院子里坐了坐。
可往常这个时间点,旁边是非常安静的。
顾安那个孩子基本上要半夜才回,那小子仗着自己的原因,向来是抓紧机会趁晚上出去捡漏,毕竟晚上没有庇护的人可不敢随便出门。
但不管他回来的多晚,顾秀可没关心过,这次倒难得。
想到这儿,耶奇眼底闪过一丝不解。再想起今天还有人找他要这女人,不禁皱了皱眉,最后看了看时间,转身离去。
没有太多警戒心的顾秀,根本没察觉到这么晚了隔壁有人也还没睡,只坐立不安的在门口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