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些书可能不会留在她身边了。
田宁吹灭了煤油灯坐在床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来到这里的日子比想象中要难,顽固不化的家长,接踵而至的琐事,田宁不想应对这让人无力的失望,她不喜欢这里,更不想等到水穷水尽被迫嫁人。
既然不愿意,还不如早早离开的好。
只是,怎么走是个问题。
三十里地之外的县城有火车站,如果能坐上火车,那就离自由进了一步,田宁不怕外面的千难万险,自己选择的路,是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但她唯独不能接受留在这里,像商品货物一般,待价而沽,命运前途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再者,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田宁不是喜欢冒险的性格,大事上面会给自己多几个选择的余地,偷跑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举动,她得尽力做好准备。
首先,该怎么弄个介绍信买车票呢?听说这年代很多人为了省钱偷偷爬上火车或者运煤车,田宁自知没那个体力,也不敢冒险直接把命丢在新征程的起点。
田宁想了一晚上,梦里都在到处跑,起床都觉得有点累,直到看到李凤英沉着脸从堂屋里拿出来七八个胡萝卜,顿时眼前一亮。
“妈,早饭吃啥?”
李凤英扔下俩字:“萝卜。”
问了等于白问,等田旺发从堂屋出来,其余人也都没再躲在房里了,刘金玉自知理亏,到厨房来帮忙,田爱民小心翼翼的洗脸,他脸上还有两道抓痕,都没敢抬头看人。
田宁看的好笑,田家的夫妻关系和家庭氛围她不敢恭维,兴许男孩子能在这里生活的很不错,例如,田卫星对父母吵架也只是昨天烦恼了一瞬间,吃早饭的时候比谁都快。
田宁也不遑多让。
饭桌上无人说话,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进行,偶尔田兵兵抗议一句:“你们咋不说话?”
李凤英才对孙子和蔼一些。
吃完饭,刘金玉殷勤的说:“妹妹,我帮你刷碗吧。”
她还没靠近,田宁就远远闪开,淡淡道:“二嫂,咱俩还是别走太近,我可经不起再一次冤枉了。”
刘金玉笑容一僵:“妹妹,我不会了。”
“那谁知道,二嫂,我说明白话,你和你妈心眼都厉害,我惹不起,我也不打算让你给我赔不是,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要再陷害,我会跟你拼命。”
昨天两对夫妻吵架,田旺发是嫌弃家里事多没面子,田爱民是不满意刘金玉的欺骗以及前些天的颐指气使,追究刘金玉陷害田宁这件事的几乎没有,田宁也不打算再费力追究,田家又不是个小朝廷有私法,纵然刘金玉给她道歉又能怎样?
田宁已经不在乎了,但这不妨碍她冷嘲热讽,她不是软柿子。
刘金玉手一抖,到底是谁心眼厉害?
原本沉浸在冷战氛围已经忘了这件事的田家人又想起来了,确实,昨天刘金玉是想害田宁的。
田旺发还记得田宁昨天发火是为了不让他继续办错事,纵然说话难听得罪了人,也是个好孩子,因此严肃的说:“宁儿说的对,没怀孕直接说家里也不会把你咋着,你要是老想着陷害你妹妹,我绝对饶不了你。”
田爱民耷拉着脑袋:“爸,你放心,她要是再敢害宁儿,我都不会放过她。”
刘金玉只能咬着腮帮子低头,就算是有怨气也不敢表现出来。
这一天又开始了,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差别,年节亲戚都走的差不多,大队里开始敲锣喊喇叭吆喝着让上工,田家人要上工挣工分,除了田宁和田兵兵,其余人都得去。
姑侄俩呆在家就意味着田宁要带小孩,还不如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毕竟冬天里没什么农活。
“大嫂,要不你在家里带兵兵吧?”
梁小双楞了一下笑笑说:“没事儿,你又不会干活。”
谁挣工分谁在家里吃饭就有底气,梁小双也知道冬天活不重,再说,婆婆要让田宁在家养着,免得说亲事不好看。
大儿媳妇直接退掉,李凤英心里满意:“听你嫂子的吧。”
家里有了个男孙,就算梁小双肚里怀着一个也没头一个金贵了,再有田宁上次说,老太婆看到家里有两个男孙,跑了刘金玉那个,那另一个九成九是梁小双怀的这个,都能生下来,下地干活肯定没事的。
刘金玉倒是想留在家里,她昨天还嚎着要流产了,今天去上工,虽说别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还是想在家多休息几天,免得出门被人嘲笑。
“妈,要不……”
李凤英都没听她说完,“不去上工拿啥吃饭,喝西北风?”
刘金玉顿时无话可说,气呼呼的看了看田宁,刚好对上她嘲讽的目光。
田宁是在幸灾乐祸,刘金玉的脸皮不如王黑妞,假怀孕流产碰瓷小姑子的罪名,刘金玉估计要一辈子背着了,这在热衷于东家长西家短的农村绝对是新鲜事儿,足以让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也算是刘金玉自食恶果,田宁心情更舒畅了。
一家子上工去了,家里顿时冷清很多,田宁带着田兵兵在地上划拉写字。
单独面对田宁,田兵兵就乖巧多了,让干什么干什么,学会数数还会写一二三,得到夸奖之后笑的很得意。
“小嫲嫲,吃糖!”
昨天买过一次糖,小家伙记心里了,田宁只能抱歉:“兵兵,我得节约每一分每一毛。”
田兵兵有点不乐意。
贺东升只听到后面几个字,站在门外咳嗽一声,看田宁蹲在地上抬头看他,笑了笑。
“有事?”
“我姥爷家的耙子坏了,你家的在不在?”
田宁哦了一声起身去给他拿,留下贺东升和田兵兵大眼瞪小眼,田兵兵也不怯生,大声问:“你是谁呀?”
贺东升捏捏他鼻子,在田兵兵快哭的时候才松手,手心摊平放在他面前。
田兵兵惊讶的喊:“糖!”
“给你吃吧。”
田兵兵没动,等着田宁出来让她决断,田宁点了头他才拿起来。
贺东升接过耙子,嘴角依旧挂着笑容:“跟你说件事,昨天来的那个人我见过,他有羊癫疯,还有别的病,我不确定是啥病,但是很严重。”
田宁一怔,也不是特别意外,由衷道:“谢谢你。”
就差直说你真是个好人了。
“还有昨天的事,也谢谢你和孙爷爷。”
昨天如果没有孙老头及时赶过来说句公道话,以田得胜在村里的地位,估计也不好善了,不过她原本打算就是坑田旺发一把,养不教父之过。
贺东升悄悄看她神情,状似随意的问:“你不怀疑我跟你说假话?”
“不怀疑啊,我就没打算和曹振华有什么关系。”
贺东升一想也是,随意的点点头,扛上耙子潇洒的走了,他还真怕田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去曹庄收粮食的时候,有一位卖家是魏红霞,交接的时候刚好看到曹振华发病,整个人差点抽死过去,魏红霞一个劲儿掐人中,他给曹振华嘴里塞了根小木板,教了些发病时的办法,魏红霞大约看出他有门路,托他买了好些药,他看过张敏的医书,那些药都不是一个正常男人会喝的。
贺东升走到一半,脚步微顿,他是不是管得多了
可是,他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算不上多管闲事。
田宁心里给贺东升发了第二张好人卡,开始思考,如果曹振华病情严重,应该着急骗个媳妇回家,把人锁死才对,那为什么曹振华会突然和巧真退婚,转而来找她相亲,难不成她是什么灵丹妙药?
可惜,不能去曹庄一趟。
田宁再次看了看贺东升离开的方向,下一秒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别牵扯进来太多人吧。
……
“姥爷,你要的耙子。”
贺东升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跟小兵似的交任务。
孙老头仔细打量一番,兴致勃勃的问:“东升,你过了二十了,还是不打算找个对象?”
“姥爷,我还是个孩子。”
“啧,你先看看你多高?”
贺东升挑眉,轻轻松松帮着老爷子将一袋麦子扛出来晾在油布上,再麻利的摊开晾晒,期间孙老头的唠叨就没停过。
“你爹那个人忙,不给你操心,那你自己不能操心,再过几年跟你一般大的姑娘都当妈了,就剩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看你怎么找媳妇?”
贺东升眼前骤然浮现一个人影,后又自然道:“您不是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么?”
孙老头翻个白眼:“那是骗别人的,你可是我亲外孙,我得早点把你的事给办了。”
孙老头生了两儿一女,小儿子早年夭折,大儿子孙继伟也夭折一个孩子,年近四十才生下孙小刚,加上闺女生下孩子就去世了,只留下一儿一女,没心没肺的女婿又娶了个媳妇,虽说没怎么虐待这俩孩子,可也不算多操心,尤其是对外孙,年龄到了都不说相媒结婚,还不是怕花钱?
某种意义上,孙老头既拿贺东升当小儿子看待,又大孙子一样的宝贝,他的婚事,他们不操心还有谁来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