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
拜托你了。
就在这时,身体被搂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柳余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仿佛孕育着愤怒的、浸了冰霜一样的侧脸。
“盖亚?”
少年的瞳孔开始涣散,而柳余也忍不住晃了晃脑袋,意识渐渐模糊:
来了……
两人一同倒了下去。
玛丽公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黑色五芒星圆盘:
“快!快将这两人绑了!推到湖边!”
“玛丽公主,这是什么?居然能将那位,弄晕?”
那位,当然指的是那倒在地上的异教徒。
“我从一个厉害的神使那借来的,对付黑暗生物最有用。”
玛丽公主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给她圆盘的这个人在她脑子里竟然糊涂了。
不过,这不重要。
她一叠声地催促:
“快、快些绑!绑得牢牢的,再加上块石头。”
“可……可布鲁斯大人说……”
“这可是对付黑暗生物的东西,你们都没受影响,为什么就他们倒下了?我看布鲁斯大人就是太好心了,等这两个黑暗生物死了,我想,大人也不会来怪罪我。”
玛丽公主把玩着手里的圆盘,说起杀死两个人,就像碾死两只蚂蚁轻易。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稀松平常。
在过去,死在她手中的平民,也不止一个手掌了。
而玛丽公主身后,娜塔西看着她手中圆盘的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吓破了胆子:路易斯……
第六十三章
“等等, 先别推。”
柳余是在一阵剧痛中睁开眼睛的。
老实说,上一次断臂并没有让她太过疼痛:当感觉到疼时,手臂已经不在了。
而占据她所有思维的, 也绝不是疼痛, 而是冷。
雪冷,血也冷。
整个人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里,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而现在, 却是实实在在的疼。
绳子嵌到了身体里,看得出来,绑她的人一点没留力, 她挣扎了下, 却连一根小手指都动弹不得,整个人被凹成一个屈辱的形状, 仅存的一只左臂被捆在后,膝盖着地,头发被人从后拉扯着, 几乎要离开头皮——
虽然在她的预料之中。
……可还是太疼了。
柳余呻吟了声。
这声音却如同往滚油里落了一滴水。
“她她她……怎么醒了?!”
“赶快推下水啊……”
“不不不, 玛丽公主,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还、还是等布鲁斯大人他们来……再做决定吧。”
“闭嘴!孬种!虚伪的仁慈!”玛丽公主连连冷笑,“刚才扔石头的不是你们?侮辱人的不是你们?还是说, 你们对光明的信仰不够虔诚, 才会想对黑暗生物放过一码?”
“去年光文森特广场烧死的邪恶女巫,就有三十二个,你们同情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现在要犹豫?!”
一阵急切的“哒哒哒”声过后 , 柳余的脸被拽了起来。
“是因为这张脸?……噢,是的, 无与伦比的美貌……索罗城邦永不凋零的玫瑰……还有这双漂亮的眼睛……”
玛丽公主华贵的红色丝绸划过少女的脸颊,涂得红艳艳的指甲摁在那雪白的皮肤上,就在一个少女喊出“不”字时,那长长的指甲狠狠地划过——
一道长长的血痕就这么出现在那张如玫瑰一样娇艳的脸上。
“玛丽!你疯了?!”
“我没疯。”
玛丽公主咯咯笑了起来,她还用指甲在那伤口上来回又划了几道,直到那伤口倍狠狠撕裂,血顺着蜈蚣一样的创口滴滴答答往下淌,才转过身来,正对着柳余,“……噢,弗格斯小姐,别这么瞪我,当你靠近邪教徒,心甘情愿和堕落种为伍时,就该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没错,我嫉妒你。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嫉妒你的美貌,更嫉妒你成为了莱斯利先生,噢不,现在是邪教徒……的情人。我玛丽·卡洛可不像其他人那么伪善,我承认,我在报复你。”
“玛丽·卡洛。”
全身被绑得动弹不得的少女直喘着气,那双蔚蓝色的眼里不再有柔波,反倒是凛冽的冰霜,“审、审判还没下……你、你不能……”
“我能。”
玛丽公主自己也说不清,那心底源源不断的恶意来自哪里。
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着她,侮辱她,杀死她,不要让他们死得太痛快。
而这个想法,让她热血沸腾——
“凯蒂丝,将你的匕首给我。”
凯蒂丝是玛丽的跟班之一,现在和奥菲利亚一同站在柳余身后,一个拽头发,一个摁肩膀,不让她站起来——
凯蒂丝抽出腰间的匕首,抛了过去。
玛丽接了在手,少女挣扎了起来。
可惜,她的力气太微末,被奥菲利亚一踢,整个人就狼狈地趴了下去。
“奥菲利亚!求求您,放过她吧。”这时,一位蓝裙少女站了出来,“贝莉娅姐姐是无辜的……她只是、只是……”
“噢,娜塔西,如果你也想跟她一起的话,请继续。”
玛丽公主道。
伯纳湖边看不惯的已经陆陆续续离去。
他们无意为邪教徒们辩驳,却也不会阻止玛丽的行为。
这个世界,一旦被判定为黑暗,那么,对他们做任何事,都仿佛理所当然——
即使有兴起恻隐,却也只敢在心里对神祇忏悔,忏悔他们的不坚定,而后坚定应该的坚定。
最后留下的只有十几人。
他们大多都是狂热的光明信徒,对让黑暗生物们倒霉这件事兴致高昂,此时,那些灼灼的目光纷纷穿过渐暗的天光落到中途站出的少女身上:倘使她多说一句,那么,她就会成为第二个贝莉娅·弗格斯。
娜塔西无助地揪着衣角,她流着泪往神殿的尖塔看。
神殿的钟声敲响了。
“咚——”
“咚——咚——”
“咚——咚——咚——”
六下。
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世界都好像在纵容这一切。
娜塔西的脚步往后退了,她退着退着,突然捂住脸崩溃一样蹲了下来:
……善良……正直……勇气……
她做不到。
她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玛丽公主高兴地转过身去,用匕首拍了拍少女被强迫抬起的脸。
她看起来太狼狈了。
一张脸被血糊了一半,偏偏一滴泪都没有,眼里燃着火。
“噢,真丑。”
玛丽公主“啧啧”了两声,她用匕首嫌恶地挑起她的头发。
那头金色大波浪式的长发在黯淡的天光里透出金子一般浓郁的色彩,让人想起烂漫的、 无数人向往的光明。
真叫人厌恶。
一个叛神者,怎么配享有光明的颜色。
“我给你换个发型,怎么样?”
玛丽公主饶有兴趣地绕到她身后,奥菲利亚让开了位置。
匕首东划一道,西划一道。
海藻一样浓密的长发,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少女倔强地看着前方,她并没有哭泣,而那短匕划过长发时,偶尔会落到她娇嫩的肌肤,她身子随之一抽,却也没有哭。
渐渐的,兴致勃勃围观的信徒们开始沉默了。
黑暗生物……
堕落种……
可他们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他们也有爱的人……
这时,旁边沉眠着的少年的眼睛睁开了。
他似乎有些茫然。
玛丽公主的手一抖,划过柳余的脖子,又一道深深的伤口。
“噢,抱歉,没拿稳。”
她很没诚意地道,“凯蒂丝,拿你的镜子来。”
一面镜子立到了少女面前。
里面照出了一张狼狈至极的脸,从太阳穴到嘴角的一道狰狞伤口,将整张脸撕裂成了两半,像是午夜才会出现的噩梦……血还在往下流……金发被剪成狗啃的一样,紧紧地贴着头皮,发丝也沾了血……
她闭上眼睛:
“杀了我。”
……没关系,柳余。
她安慰自己,任何获得,都需要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她愿意付。
“贝……莉娅?”
少年动了动,却没挣开。
他头转向少女的一侧,天空对他来说,依旧一片黯淡。
只有黑沉沉的夜。
“……噢抱歉,莱斯利,不,邪教徒,您别动,这绳子上可浸了韦丹草的汁液,您越动,它缠得越紧,也别用默法,您使不了……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在给亲爱的弗格斯小姐剪头发……我的手艺很好,弗格斯小姐都快高兴得哭了……”
玛丽公主似乎玩高兴了,将匕首一丢,丢到了凯蒂丝的手里。
“玛丽·卡洛,杀了我。”
少女又道。
声音是哑的。
“贝莉娅!”
少年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起来。
绳索也确实如玛丽所说,像蠕动的虫子一样不断缩紧,缩紧……
“不!盖亚!别动!”少女叫道,“你越动,它缠得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