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法袍过去后,就是黄金战甲。
战士们手执长剑、身骑大马,列队而过。
队伍所经之处,有圣洁的光在空中升起,有轻吟的歌在风中飘荡。
人人屏息凝神,肃目而立。
柳余只觉得,心像徜徉在一片温暖的、欢快的海洋里,这里只有光明,没有黑暗;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听说今天索罗城池的光明神像出现了神迹,难怪白衣神使和黄金骑士要一起出动。”
“能侍奉神,是多大的荣耀……如果我能当上神使或者骑士就好了。”
“做梦吧?唯有水晶球亮起,成为神眷者,才有资格当上神使或骑士。说起来,神眷者选拔,也快开始了吧……”
神眷者选拔?
柳余想起了书中剧情。
如果说,贝莉娅人生的转折点在剜去光明神的眼睛,被投入监狱,那么娜塔西命运的转折点,就是成为神眷者。
这个世界,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分界犹如鸿沟,可唯一能跨越这条鸿沟的,就是神的力量。
这种力量,更为霸道而不可测。
所谓神眷者,就是指被神眷顾之人——
他们天生就拥有可以修习神术的体质,能够侍奉神灵、得赐神力。
神眷者,高于贵族;贵族,高于平民。
娜塔西通过了神眷者测验,成为了比贵族更高贵的存在,能够与皇室比肩,从此后如鱼得水;而原身却因错过测验,从此后更跌入人生的低谷。
可倘若……原身本来就不是神眷者呢?
柳余攥紧手中药方,告诉自己无妨。
耐心,再耐心一点儿。
当务之急,是先度过这必死之劫,再来考虑神眷者之事。
是神眷者最好,不是也无妨。
这世界,也许有规则存在,可所有的规则,都是由神制定的——
神可以捏骨造人,可以创世灭世。
所以,所有的一切,最后还是归拢到一点:
讨得盖亚的欢心。
柳余在心中捋好事情的轻重缓急,配完药就上了楼,又在辛库医师的唠唠叨叨里、牵着盖亚下楼。
少年安静地下楼梯,少女却叽叽喳喳向他形容了一遍刚才的境况。
“……如果我能通过测验就好了,那样就能永生侍奉神灵了。”
她雀跃地、又带着点希冀小声地道,“盖亚?三天后的测验,你也会去么?”
“我不知道。”少年摇摇头,“贝莉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就陪我一起去。”她晃晃他的手,“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对不对?他们都说神眷者很好……也许,会有神术能治好你的眼睛。”
大金腿儿,就应该带在身边啊。
柳余承认,她很贪心。
她又想活下去,还想活得好,活成人上人。
“好。”
轻扬的、优美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一会,又带着点迟疑:
“贝莉娅,你的脚……不疼了么?”
“本来是不疼了。”
少女好似体力不支,踉跄了下,“不过去取完药回来,又有些疼了。”
“……鸢尾花被抵在了辛库医师这儿,希望回家后母亲能责骂得小声一点儿……”
“……对不起。”
良久,盖亚轻轻出声。
少女倚着少年,笑得跟狐狸一样:
“没关系,你们是朋友啊。”
“盖亚,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我也会帮助你的。”
第五章 路易斯
在弗格斯家附近的旅店,柳余以家族的名义赊了一晚,将盖亚安顿下来。
“盖亚,我该走了。”她无比自然地捧住盖亚的脸,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愿神保佑你。”
蔷薇花的香气在夜色里充盈。
少年的眼睛被白色的缎带缚住,他安静地坐在桌前,窗外是紫色的丁香花。柳余开门出去前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
就在刚才,她居然可笑地觉得,将这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单独留在这儿,有些残忍。
那可是神灵,可创世灭世的神。
柳余大步走出了旅店。
“贝莉娅小姐。”
车夫将马车赶了过来。
柳余轻巧地跳上了马车:
“回弗格斯家。”
此时已近深夜,大地陷入沉睡,只有路边的灯还亮着。
弗格斯家就位于城东丹普大街的尽头,一座白墙尖顶的三层小楼,楼前是一个漂亮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不知名的花。
车夫赶着马车去了马厩,柳余提起裙摆,穿梭在花园里。
她在花园的小径里漫步。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被夜风吹得松懈下来,她停下脚步,随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高高的灌木丛掩藏住她的影子。
柳余暂时还不想进屋去面对一屋子的生人,陌生的母亲、陌生的继妹,和陌生的仆人。
她呆呆地看了会天。
比起雾霾遍布的北都,艾尔文大陆的天空格外的干净,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蓝宝石上还点缀着一颗颗钻石一样的星星,和一轮银色的弯月。
“不是满月呢。”
不过满月弯月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她没家。
三岁被领养,十岁被弃养,又重新回到了孤儿院。
那时她哭着问院长妈妈: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灵的话,为什么神灵从来不会聆听我的祈祷呢?为什么爸爸妈妈他们还是把我抛弃了?我已经很乖很乖很乖了。”
院长妈妈告诉她:
“神太忙了。他没有办法照顾到每一个人。也许要等上很久很久,你才能被他听到看到。”
从那以后,她就不等待了。
她不会再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只信自己。
想要的,也只靠自己争取。
蝈蝈在草丛里此起彼伏地叫,有一只不怕生的跳到她旁边的椅子上,黑黢黢的眼睛“看了看”她,又迅速跳走了。
柳余慢慢抚平裙摆的皱褶,重新站了起来。
穿过小径,上了露台,屋内灯火通明,七彩的玻璃窗在灯下涣出柔美的光。
一楼的门大敞开,里面空无一人。
壁炉哔哔啵啵烧得正旺,一进门,就像被温暖的热气包围,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博饼和面包。
柳余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焦虑的神经松懈下来,才感觉到饥饿,她拿起桌上的法棍咬了一口,险些没把牙给崩掉——不能吃了。
柳余遗憾地丢到一旁,她绕到楼梯口,如果没记错,后面应该就是弗格斯家的厨房:娜塔西经常戴着围兜在厨房干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两道压得低低的抱怨。
“见鬼!贝莉娅小姐出去鬼混到现在都没回来。”
“玛吉,贵族们经常通宵达旦地舞宴,这很正常。”
“娜塔西小姐就从不会这样!可怜的娜塔西小姐,自从伦纳德先生走了以后,她就成了没人管的小可怜……”
“嘘,我听说……伦纳德先生是被夫人与她的情人联合杀死的,就为了继承他的遗产。”
“……噢,可怜的伦纳德先生,噢我可怜的娜塔西小姐,她太不幸了……”
“喵呜——”
深夜,一阵尖利的猫叫突然响了起来。
窃窃私语的仆人吓了一大跳,等转过头,才发现厨房外有一团黑色的阴影:
“谁?!谁在那儿?!”
当那头比金子更灿烂的长发显露出来时,仆人们明显舒了口气,可很快又吓得脸色发白起来,活像见了鬼:
“贝、贝莉娅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柳余弯腰将脚边直冲她叫唤的黑猫抱了起来,樱花般的唇瓣翘起:
“我母亲害死了伦纳德叔叔?噢,我真应该叫神殿的神使们来看看,这里还遗漏了一个神眷者,我母亲居然会神术,能控制海上的风浪。”
灰姑娘的父亲,是在海上经商时遭遇风浪死亡的。
书里对这一段始终语嫣未详、态度暧昧,柳余也无法确知其中真相。但确实有娜塔西的继母为了遗产、联合情人害死丈夫的流言传出——
不过,她既然当了贝莉娅,在真相未明时,自然是要矢口否认的。
柳余的视线落到楼梯口,一截裙摆露了出来,纤瘦的影子藏在暗处。
仆人们面色尴尬:
“是,是,贝莉娅小姐说的是。”
“准备些薄饼、烤些面包,我饿了。”
柳余倨傲地抬起下巴,“另外,以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否则,我贝莉娅·弗格斯只能请你们去索伦监狱住上一阵了。”
“是,是……”
仆人们噤若寒蝉。
今天的弗格斯小姐明明没有砸东西、也没乱发脾气,却比平时要可怕一百倍,尤其当她笑眯眯地说着要“罚去半月工钱”时,更让人忍不住颤抖。
柳余抱着黑猫去了客厅。
楼梯后的裙摆消失了。
她决定先去换一身衣服,身上的衬裙束得她有些难受,而且这只猫……
她与它对视了一眼。
如果没记错的话,早上才刚咬残了娜塔西养的那只灰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