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同,宋锦绣有些黯然的掩下了眸子,其实她也不太愿意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狭窄的院子中,看着自家姨娘的那张充满了落寞的脸,自然也答应了宋以歌的话:“也不知如今兄长如何?”
宋以歌道:“哥哥身子也就那般,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如今金陵是越发冷了,等着三月开春,金陵回暖,大概哥哥的身子便要好上许多。”
宋锦绣应承着点头:“兄长身子不好,可要好生仔细的调养着,但不说兄长,七妹妹你打小便有心疾之症,可别因兄长,从而连累到了自个。”
“我们府中姐妹也就这么几个,你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了祖母和父亲的命吗?”
宋以歌微微笑着:“多谢二姐姐关心,以歌会注意身子的,如今天冷,二姐姐和宛姨娘也要多注意些,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去找祖母要,可别委屈了自个,就像二姐姐说的,我们宋府人丁稀少,若是再去一两个,这府内恐怕连丁点人声都没了。”
夜风无声的吹过,檐角树梢的雪,落了下来。可除此之外,连个声音都没有。
“是啊。”宋锦绣瞅着远处的灯笼,语气怅然的叹了声。
这金陵其他的权贵人家,或许后宅不像她们这般和睦安然无事,可到底那却是人声鼎沸的,听着都觉得欢喜。
那会像这里一般,每当入了夜都死寂的如同坟场。
宋锦绣眼角微微有了湿润的感觉。
接着便是冰凌凌的风打在脸上,冷的她脸生疼,可也就是这么一份痛意,让她昏胀了几日的脑子从而带了几分清醒。
或许她的姨娘说的不错。
她们宋府的姑娘,怎能自甘为妾?
逛完院子回来,她的鞋袜已然都被雪水给浸透了,小脚丫冰冰凉凉的,吓得奶娘以为她着了寒,忙不迭的让绿珠用木盆打了一盆热水来给她烫脚不说,还让小厨房的人给她熬了姜糖水,说什么怯寒。
宋以歌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全部照做无误。
她靠在床边,绿珠蹲在她的脚边,替她按着脚底的穴位:“姑娘,外边这般冷,您日后还是别在这般任性了,若是又病了,那就不好了。”
宋以歌心不在焉的应着:“只是好像从未和二姐姐这般掏心窝子的说过话,一时之间忘了。”
听着是二姑娘,绿珠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二姑娘最是和善不过的,哪里像四姑娘,成日凶得很。”
“若是姑娘想与二姑娘走近些,那是好事,咱们府内一共也就三位姑娘,奴婢每日瞧着姑娘独来独往的,就只觉得心肝疼得很,咱们奴婢啊,再怎么和姑娘亲近,哪里又比得上与姑娘一脉相承的姐妹了。”绿珠说起这些来,也是头头是道的,“所谓血浓于水,这可不是白说的。”
宋以歌笑,也没反驳:“也不知你这丫头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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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往事终成追忆
外边冷,北风也是一直都没有个停歇。
宋以歌手中捧着奶娘送来的汤婆子,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整个人神色恍惚的坐在床前,奶娘刚一进来瞧着,又开始呼天抢地的大喊,那眼泪水更是说流就流,半点都止不住,她从来拿这些老人家的泪水没有法子,她一哭,她也就乖乖听话的重新捂在被子里,身子也一寸寸的开始暖和起来。
她睡下之后,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又开始在脑中回响个不停。
昏昏沉沉中,她倒是睡着了,只是在梦中,又不免梦着原先的人,还有那一方由着高墙堆砌起来的四四方方的院子。
雪落了满地,几乎都将墙角的梅树根给淹了大半截。
彼时,她身子尚好,直接赤脚就扑哧扑哧的跑到了雪地中撒欢,雪覆了眉眼。不多时另一个小女童就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瞧她,一汪春水的眸子中带出了几分明亮。
“璎珞姐姐。”她喊,“能给我折一枝梅吗?我想带回去插在花瓶中。”
她头顶便有一簇梅,她踮脚很轻易的就折下了一枝梅来,然后又跑回去递到了她的手边:“给你。”
“谢谢璎珞姐姐。”小以歌捂着嘴笑着,将梅花给接到了手中。
梅花骨朵上带了几分白雪,与她春水粼粼的眸子交织着映在一起,十分的不配。
“最近身子可好些了?”她在石阶上坐下,一双白嫩的脚丫已经被雪冻得通红,她却犹然不知。
小以歌在她身后坐下,挡住了风雪:“也还是那样子,璎珞姐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小以歌倾身而上,从她的身后将她搂住,将头搁在了她覆满了白雪的颈子后:“不管发生什么,也请你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嗯?”她回身,因着身子有雪,并不敢抱她,只能笑着伸手掐住了她的鼻子,“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又在说什么浑话了?”
小以歌也不隐瞒她:“我这几日一直都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璎珞姐姐,如果真的出事了,我也不在了,你能不能在答应我一件事?”
“胡说,你会没事的,就算是宋府的钱财因你挥霍一空,这不是还有我吗?就算是倾尽我林家和王府之力,也必定能保你平安的。”
谁知小以歌却摇摇头:“璎珞姐姐,你就答应我吧,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帮我保全宋府,保全我哥哥。”
她那时候不解,可瞧着小以歌这般泪眼汪汪的样子,自然是爽快的应承下来。
小以歌扬唇一笑,语气又恢复了那般娇软的模样:“谢谢璎珞姐姐,我就知道璎珞姐姐最好了。”
她后面说了什么,自己也不太记得清,只依稀记得,宋府的人来将她给接走了后,她的夫君也下了早朝回来,一瞧见她便过来,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双脚搁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捂进了肚子里:“怎么又在玩雪?”
“你都玩了十七年了,还没有玩腻吗?”
冰凌凌的脚丫在他怀中渐渐变暖,她笑着想要将脚从他的身上拿开:“冷冰冰的,你可别着凉了。”
“我着凉倒是不怕,可璎珞你要是着凉了,我大概会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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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歌愕然睁眼,撞入眼中的不是那一片白雪皑皑的四方庭院,而是另一处黑咕隆咚的地儿,眼中只有无边的黑暗蔓延,然后慢慢的将她吞噬。
断头台上的鲜血横流,还有远赴苦寒之地,却生死异乡的人。
她的心不停地挑着,激烈的几乎在下一刻便要从喉咙中给跳出来,她伸手压着,似乎只有这样,那跳动的频率才会减少。
梦里的景象是如此的真实,就连那手中温度她都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
可醒来,却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人,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都没。
今年的冬日,可真是冷啊。
她哆嗦着侧着身子又重新睡了过去。
一大早,宋以歌便被奶娘从好不容易才捂暖和的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宋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其实不光宋家,稍微大一些门户,都是有这般的规矩的,只是原先的时候,林家并无主事的主母,后嫁去王府,府内女眷中又是她一人独大,加之王爷怜惜她,哪会让她早起,是以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如今倒好,换了一副身子,还要每日早起问安,这对她而言,着实是万分痛苦。
于是她昏昏沉沉被奶娘给套上衣裳,然后推去了荣福堂。
外面实在是太冷,当她被推出屋子的一霎,宋以歌便觉得自己是彻底清醒过来,她拢了拢斗篷,慢吞吞的移着步子。
到了荣福堂的时候,宋以歌极快的发现,自己似乎又是来的最晚得。
她揉了揉脸颊,努力让自己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笑,然后无畏的直接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的笑声因她的道来,戛然而止。
“以歌见过祖母。”宋以歌屈膝福身,起来之后这才看向了屋内坐着的两姐妹,“二姐姐,四姐姐。”
大概是昨儿两姐妹月下谈心,起了些作用,宋锦绣十分给自己这个妹妹面子:“七妹妹。”
倒是宋横波还是和先前一般,不冷不热的,不过没有出言和她呛声,宋以歌觉得自己都可以去烧高香了,实在是不敢奢望宋横波能同宋锦绣这般,对着自己说一句,七妹妹。
宋以歌虽说是府中排行第七,但她的身份却比之她们只高不低,是以排位的时候,也是宋以歌坐在最前面。
“七妹妹这每日请安的时辰拿捏的可真好啊。”她刚一坐下,宋横波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淡淡的开了口。
宋以歌浅笑:“让四姐姐看笑话了,这几日歌儿身子还未好全,有些贪睡了。倒是劳烦四姐姐和宋姨娘在这儿等着了。”
宋横波横眉冷对的刚准备反驳,倒是宋姨娘极快的就拉住了她的手:“七姑娘,四姑娘话中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七姑娘这些日子身子不好,所以打算关心关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