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她同沈檀快要议亲的时候一样。
只是物是人非。
宋以歌垂着眼睑,并不去看傅宴山那张过分出色的脸,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傅将军来此是有何事?”
傅宴山指了指身后由着一小厮抱着东西:“谢礼。”
宋以歌不太明白的抬眼看他,不知道哪儿就需要他特地回一个谢礼来。
傅宴山又道:“昨儿,你派丫鬟给我送了几笼螃蟹来,这份厚礼我无以为报,也只能这般俗气一次了,还望表妹不要嫌弃才是。”
那玩意虽是被东西给遮着,但想也不想用也能知道傅宴山出手所送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是籍籍无名的小物什,是以当即便行了礼:“多谢将军,劳将军破费了。”
“不必。”傅宴山说道,略微低了头,轻笑声从他喉咙中溢出,随着微风一起拂过耳畔,“不过是礼尚往来。”
等着傍晚,宋以歌回了屋后,也没留一个人伺候,将人全部摒退之后,便点着一盏烛台,坐到了妆镜前。
那放着一个黑匣子,匣子中便放着前段时日她去寺庙中求来的平安扣。
她略一沉吟,便将平安扣从匣子中取了出来。
其实这枚平安扣的玉质不算太好,但胜在是佛门的东西,光是瞧着便觉得静气凝神。
她拿捏在手上,又想起青天白日中,那人一句轻笑:“礼尚往来。”
那时尚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觉得那人话中有话。
明儿——便是他离开金陵的日子。
宋以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是会不在乎的,谁知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她不用绿珠过来叫醒她,自己便神采奕奕的爬了起来,穿戴整齐了。
绿珠捂着嘴笑:“姑娘可真是够口是心非的,还说不在乎将军了。”
被自个丫鬟调侃的宋以歌并未辩驳,一个劲的低头在妆匣中找着好看的耳饰,最后还是绿珠替她拿定注意,选了一对白玉做的耳坠子,素雅大方,也最是衬她。
等她梳洗打扮好,赶去城门的时候,只有一人一骑,在城门口等着。
听见马车轮滚过地面,他陡然转身,双腿一夹马腹便跑了过去。宋以歌也由绿珠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她仰头瞧着依旧还坐在马背上的人,没一会儿,便觉得脖子酸涩的厉害。接着她努力地从袖子中将那枚平安扣翻了出来,递到了他的面前:“给你。”
傅宴山俯下身,神态温和的从宋以歌的手中将平安扣给取走,他捏在掌心中,心底顿然就涌上了一股热流:“多谢。”
“不客气。”宋以歌学着他冷淡的那样,“礼尚往来。”
如今他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自然是不会同这个小东西计较,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可真记仇。”
宋以歌扬扬眉,无声的威慑。
见着她这般小模样,傅宴山如今是哪也不想去,只想翻身下马,将人抱在怀中,然后他们打马去一个无人的山水之境,悠然的过往下半生。
可这些,通通全是一个梦罢了。
他抓紧了缰绳,认认真真的瞧着她:“明年,等我回来。”
“记得,等我。”许是为了克制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炽热的情感,他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烟尘滚滚。
他身影逐渐消失在天光之中。
“姑娘。”绿珠站在宋以歌的身后,小声唤道。
宋以歌没有回头,一直凝视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直到完全一点影子都瞧不见了,她才开了口:“你说,傅宴山临走时,留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绿珠开口,她便又自嘲的摇头吗,“罢了,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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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叹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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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初至临安
入了城,风沙都渐渐止了。似乎同城外完全是两方天地。
一处风和日丽,而另一处风沙卷起,渐渐地遮了人眼。
宋以歌坐在马车之中,也不知在想什么,倏然就掀开帘子,朝着城门外看了去,还不等她看清,身边便似有一阵疾风刮过,她闭了闭眼,待她在睁开的时候,一张俊脸毫无防备的闯入了眼中。
宋以歌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后仰去,幸好绿珠便坐在她的身后,见着她的身子往后仰,忙不迭的伸手抵住,将她给扶正坐好。
她两手不稳的抓着窗框,这时才勉强瞧清了面前这人生就怎样一副相貌。
好是极好,但也是算是旧识。
宋以歌微微一笑:“谢小侯爷。”
“宋姑娘。”谢景初天性张扬不羁,行事狂妄,但对她而言,却还算是有礼客气,其中也不乏是因为凌初几人之故。
谢景初悠闲地打马走在宋以歌的马车旁,手中的鞭子一扬一扬,衬着那双张扬却又精致的眉眼倒也是分外的出挑,他语气也说不上好与不好,总而言之就像是逗小猫儿小狗儿似的。就如此刻,他低头道:“宋姑娘这是送情郎……哦,不,傅将军出城?”
宋以歌道:“我同傅将军不过是朋友之谊,这些市井之谈,谢小侯爷还是少听为好,毕竟人言可畏。”
“宋姑娘说笑了,谢某自然是没有当真的,不过是刚才见着一姑娘送情郎离开,于是先前说顺口罢了,我这儿后面不是改过来了吗?”谢景初还是那副带了些许轻佻的风流样,“毕竟你连唐沉都拒绝了,又怎么会瞧得上一个傅家所出小小的庶子了。”
这话已经很是明白了。
怪不得一见着她没说几句就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她眯着眸子一笑:“谢小侯爷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同唐公子只有过短短的一面之缘罢了,委实谈不上什么拒绝又或者看得上还是看不上的。”
谢景初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只是那日偶然得知好友的心事,故而今儿意外遇见,便激了激,毕竟他就算在不明事理,也明白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做主。
这下被她讽刺回来,谢景初倒也不恼,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却全然没了第一次所见时的桀骜不驯。
既然遇见了,谢景初便充当护卫,一直将宋以歌送回了府中后,这才慢悠悠的打马离开。
也是此时方知,谢景重竟然又外出,游历山水去了。
凌晴聪慧,许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通,根本无需赘言。
是以又手把手的交了她半月有余后,宋以歌便带着淮阳候先前留下的数十个亲卫和一名叫良玉的丫鬟,去了临安。
临安与金陵并未相隔多远,她们一行人连夜赶路过去,大概花了六七日左右,便到此地。
临安原是前朝的都城,后来永乐帝带兵反了之后,这才将都城定在了金陵,据说那时是因为有一个道士推演出一套说辞,说这金陵是个俊秀风流的富贵地,还有龙脉盘旋于此,天生龙气充足,清晨之际登顶,可见紫气东来,受上天庇佑,若是永乐帝将都城定于此处,必能保他大魏江山,保他沈氏一脉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于是大魏的都城便从临安迁移到了金陵。
“姑娘。”良玉正悄悄掀开车帘,悄然望着街景的宋以歌,忍不住小声提醒道,“临安礼数甚严,您这般是不是不太好。”
临安依山傍水,河运便利,也极度的繁华,可礼教却是比其余之地更为严厉。凡临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是决不许自家姑娘在外抛头露面的。
若是要同友人出游,那必定是得带上幕离而行,不得将自个的容颜轻易叫旁人给瞧去,若是一般百姓人家,稍微有些底子的,也是绝不可能让姑娘在外叫人瞧去的。
凡是在街头巷尾抛头露面的姑娘,除了是那花街柳巷的姑娘们,也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为了养家糊口,这才不得不外出谋生。
再来临安之前,良玉便将此处的情况给了解了一个透彻。
良玉原先是跟在侯爷身边的丫鬟,如今已经双十有五,却依旧云英未嫁。
宋以歌回身,满不在乎的一笑:“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长期呆在临安,再言我此处出来,是为了庄子上的一些事,怎么可能不抛头露面的。”
良玉好奇道:“难道姑娘就不怕被人指点吗?”
“为何要怕?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以歌将车帘放下,问道,“我今儿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良玉道:“已经安排好了,奴婢已经提前让夜一去将城中的一处客栈包了,至于我们侯府自个的宅院,奴婢还未知会,毕竟姑娘想要的,可不是一群装模作样的下人。”
宋以歌点点头,中肯的一笑:“你倒是比绿珠那丫头机灵。”
“绿珠姑娘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年岁太小的缘故,等着在长一些,只怕奴婢也比不过。”良玉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的。
她今儿已经二十有五了,侯爷也去了,她并无留在侯府的意思,若非这次姑娘亲自登了门,只怕她早就背剑自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