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被她看的莫名,虽然觉得这话里有什么深意,可是还是不明白她们妻妾之间的争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桂姨却是只意有所指的看了林溪一眼,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说起了二少爷小时的事。
林溪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做大老爷的姨娘之前,每年春天都要来沈府住上一段日子。
桂姨拉拉杂杂说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话,方才掩嘴打了个哈欠。
林溪早就想走了,见机就提出了告辞。
桂姨也不留她,很大方的让丫鬟包了一大包野茶叶给她。
回去的路上,林溪想起桂姨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总觉得她像是特地说给自己听似的。
可是她到底要暗示自己什么呢,林溪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
后来她回到房里,看见沈默已经午睡醒来,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沈默休息了这半日,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正靠在床上看书。
林溪扫了眼过去,看到他手上所执的书卷仍是那本常看的《汉书》。
沈默发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便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林溪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本书。”
沈默道:“袁师傅说读史可以明智,所以要我多读一些史书。”
林溪道:“这话倒也没错。不过我听人说,当朝首辅是桐城人,所以参加会试们的举子们都非常追捧桐城派的诗文。”
沈默闻言就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她是听谁说过,可是林家也是书香世家,林泽又在书院读书,所以她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袁师傅不大喜欢桐城派的诗文。”所以他从未读过桐城派的诗文。
林溪就借机进言道:“袁师傅年纪大了,将来又不用考科举,不读桐城派的诗文也没什么。可是夫君你将来中了举,却是要到京中参加会试的。如果当年的主考官恰恰是首辅的门生,又按着自己的喜好阅选文章,如此夫君岂不吃亏?”
沈默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称自己夫君,他的心里忽然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拂了一下,执着书的手就是一顿。
林溪以为他是在犹豫不决,继续劝道:“听人说,这位姓谢的首辅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门生故吏遍及天下,所以由他的门生出任主考官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夫君你从现在开始就研读桐城派的诗文,即便模仿不来他们那一派的风格,但是说不准将来会试的时候会遇到相关的题目。”
沈默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底满是期待他接受建议的神色。他由来就说不出拒绝的话,当下不由点头道:“你说的也对。”
林溪马上就笑了,她还怕沈默坚持己见,不肯听从自己的意见。如今发现他并没有酸腐气息,也懂得变通,就松了口气。
“我这就去让人买桐城派的诗文。”
沈默正想说不急,就见林溪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须臾,林溪从外面进来,沈默便问她,“你要《金刚经》做什么?”
刚才他靠在床上听得很清楚,林溪吩咐人除了买桐城派的诗文外,还要他们另外买一本《金刚经》。
林溪便将沈老太太要她抄三十本《金刚经》一事说了出来,“好在祖母没说期限,我慢慢写,权当练字了。”
沈默抿了抿唇,沈老太太每年往寺里施的三百本经文,都是另找人抄写。如今她要林溪抄写这三十本《金刚经》,无非是变相的罚她抄三十遍《金刚经》。
他由来就有几分恼怒,当时沈老太太把林溪叫过去,他就知道她多半心有不甘,所以才赶了过去,为的就是怕沈老太太难为林溪。
只是他赶过去时,林溪已经离开,他以为沈老太太只是敲打了一下林溪,没想到她还罚林溪抄三十遍《金刚经》。
《金刚经》虽然字数不太多,可是抄上三十遍也不是小数目。
沈默不由道:“这事我去跟祖母说,若是还差三十本,可以出府另找人抄。”
由他去跟沈老太太说,虽然可以免去这三十遍的罚抄,可是沈老太太只怕越发会对她有意见。沈老太太又是做长辈的人,她若是看自己不顺眼,将来要为难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祖母既把这三十本经书交给我抄,多半是对我的看重。你这时去跟祖母说,她老人家肯定会觉得我吃不了苦,连三十本经书都抄不了,以后恐怕什么事都不会交给我了。”
林溪说完又道:“而且抄经书也不是件坏事,你不知道我的字一向写的不好,正想有个机会练字。反正祖母也没说期限,我可以边抄边练字。”
林溪虽然很不愿意抄这三十遍《金刚经》,可是若能借着这件事练练字,也是件好事。
沈默方才道:“既然这样,那你慢慢抄,若是实在抄不过来,我叫捧墨帮你。他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祖母又不会细看,应该发现不了。”
林溪忙道:“不用,真的不用。”自己那么丑的字,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第37章
沈默只当她说自己的字写得不好是谦虚之言, 可是等下面的人把桐城派的诗文和《金刚经》买来,林溪让人在临床的位置放了张书桌, 先试着写几张字时,他才发现林溪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林溪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刚写的那几个字上, 就不由讪讪道:“我小时候不喜欢练字, 先生又因我是个女子, 就只让我每天临一张大字。所以我的字有点不能见人。”
林溪原本以为会从他的脸上发现惊诧和意外的表情,因为这个时代崇尚字如其人, 像他们这些书香世家, 不管男女老少, 人人都以能练得一手好字为荣。
可是沈默虽然看了好一会儿她写的那几个字,脸上却并未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也没有什么轻视之意,只是指出了她的不足, “字不是这么写的,不光要注意字形, 下笔也要用些力道。”
他说着话, 就放下手里的书,侧坐过来亲自给林溪写了一个“如”字。
林溪注意到他运笔的时候格外用力, 眉眼也特别专注,仿佛眼里只有字一样。
沈默写完那个“如”字便道:“以你现在的笔力, 这些纸太平滑了些, 练不出力道。过两天你跟我到书房, 我那里有专门练字的麻纸和字帖。”
“我到书房练字不会打扰你读书吗?”林溪以为沈默要她到书房练字, 就开口问道。
沈默原本还未存着这个心思,只是想拿给林溪麻纸和字帖,等林溪这么一问,他觉得林溪去书房练字倒是个好主意,便道:“你要是怕打扰我,可以去画室练字。我读书累了,还能指导你一下。”
林溪一想也是,练字不比其他,需要安静的环境,远香堂这边到底不及书房安静,再说她练字遇到问题还可以请教沈默。
虽然沈默说那些纸太过平滑,可是既然都拿来了,林溪还是写完了那几张纸。
当然,《金刚经》的前两章,她也已经一字不下的记下了。
沈默发现她只在写第一遍的时候,翻了下书,写第二遍的时候就合上了书,倒没有想到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以为她从前背诵过《金刚经》,等她写完最后一张纸便问道:“我记得林老太太并不喜欢念经诵佛,怎么你对经书这么熟悉?”
林溪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沈默便提起了她说梦话的事,“我看你在睡梦中不只一次默诵过《心经》上的那两句话。如今对《金刚经》又这么熟悉。”
林溪越发疑惑,“什么《心经》?”她一向不看佛经,《金刚经》应该是她看过的第一本佛经。
沈默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四句话难道不是出自《心经》上吗?”
林溪不料沈默会说出这几句话来,突然一下子被人揭穿内心深藏的秘密,她的脸当即涨的通红,支支吾吾道:“我并不知道这两句话是出自《心经》,我随口胡念罢了。”
沈默看到她脸上升起来的红晕,想到那次醉酒她说过的话,忽然就明白了过来,只怕这几句话真的跟自己有关。
这几句经文无非是说世间万物众多,不要贪恋,只要心中有佛,其他都是过眼烟云。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林溪哪里知道,后世对这几句经文的理解出现了偏差,而沈默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这几句经文的意有所指。
她满心里以为沈默已经知道了这几句话的含义,一想到这几句话被他听到过,一想到他会猜到自己默念这几句话的用意,她就羞窘的无地自容,匆匆将几张纸收起就站了起来,“我去看小厨房的汤好了没有?”
不等沈默说话,林溪就快步走了出去。
正好珊瑚奉沈老太太的吩咐来看沈默,“老太太听说昨天唐大夫来过,特地叫我来问问,是不是二少爷有些不舒服。”
珊瑚话刚说完,就发现林溪脸色通红,便道:“二奶奶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