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已经面色发白,但仍然咬牙强撑着。唐至文还被那一堆求锤得锤的证据震惊当中,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夫人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一旦定罪,后果不堪设想!
就连唐渊也一时被问的说不出话来,方才还信誓旦旦保证东西是自家小妹的话此刻就像几个大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这主意是越娇儿给他出的,他只有盯着越娇儿,可对方连个眼神也不给他。
他总不能当庭发作,质问越娇儿,此时他还能拿自己记错了来辩解这件事,但若是他和越娇儿说了出来,那就是直接承认了自己陷害小妹。
到了这步田地,越娇儿怎么还看不明白唐家私通蛮族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赶快撇清关系。
好在先前来之前她就已经和自家丫鬟说好了,如果是公堂上出了什么意外,就让丫鬟去顶罪。届时等丫鬟服刑完后,她会给对方一大笔银钱和身契,还会安顿好她的家人。若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两相比较,丫鬟很识趣地选了顶罪。
院里的人各有打算,沉默不语。
院外的人议论纷纷,各自猜测。
不多时,贴门听话的人就把先前院里的对话传了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一下就炸开了。
这事情明明白白摆在眼前,证据确凿,分明就是唐至文夫妇私通外敌,将祁朝的情报传递给蛮族,做了通敌卖国的事儿,还将这些罪责推脱到自家女儿身上。
若不是大人明察秋毫,审问有序,恐怕连他们都要被这几个恶人给蒙骗了!
先前听了几句谣言,他们原本还是为唐家人打道不平,以为念锦不孝。
如今白日里当面对质,唐至文夫妇哑口无言,舆论便瞬间一边倒了过去。
“我就说这一个小姑娘哪有那么大本事,原来确实是被他那个当爹当妈的给陷害的!”骂的最厉害的当属之前说唐念锦不孝的那个布衣青年,说得是口沫横飞:“虎毒不食子,这姓唐的连自己女儿都坑,真不是个人!”
“对啊,真是造孽呀!那蛮族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竟然替他们做事!”
陆宴听着他们的对话,依旧站的离人群远一些,虽然面上没有多大反应,但他浑身都松懈了下来,紧绷的手背上青筋消散。
少年斜斜靠着墙,想像着她在院里说得那群人哑口无言,自打脸面的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
徐氏只认了与蛮人来往的事,其他的却是一概不认,口风紧的很。初期的慌乱过后,她也只想着自己能够扛住,那位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
唐渊则因为做假证而被牵涉到其中,一家三口被重新押回牢狱中,待日后继续审问。
越家的确没有与蛮族来往的直接证据。越娇儿见形势不对,给自己丫鬟一个眼色,让丫鬟去认了罪,说是因为自己对唐家的小娘子怀恨在心,才私底下买了蛮族的东西来出手陷害,和越家的主子无关。
有人顶罪,越娇儿想要脱身就容易得多,顶多认个管教不严,把丫鬟交给周晟,还能博个好名声,赔了点银钱,也就罢了。
一场谣言就这样消散,直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唐念锦才和最后几个人离开,而她在院外不远处的小道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是让你别来吗……”她撇开眼睛不去看他,语气虽然带着责备,但心情却莫名愉悦起来,红彤彤的小脸格外好看,嘴角勾起又立刻故意弯下。
他没说什么,只是靠在墙上,定定看着她,目光灼灼。
唐念锦被陆宴看的不自在,脸也微烫,便用手扇了扇风,眼睛看着别处:“今日怎么热起来了……”
陆宴:“我……”
“唐姑娘。”周晟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陆宴抬头一看,脸色先是黑了半分。
这俊朗青年白衣墨发,眼含笑意,脚下生风,朝着唐念锦直奔过来的架势,让他不得不防。
陆宴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在两人之间。
“周大哥。”今日的事也多亏了他,唐念锦原本是想和周晟道谢的,可谁想这句话一出口,倒让有的人心中更加警惕起来。“今日的事麻烦你了。”
“其实我也是顺水推舟。”周晟笑道:“那背后的人吃吃不肯出手,今日也是借此机会,讲消息放出去。我想今日过后,徐氏背后的那位大人物也要按耐不住了。只要他一动手,就有机会找到证据和破绽。”
“你对这人已经有目标了?”唐念锦问他。
周晟左上前几步,终于看得见唐念锦的身形:“此事事关重大,唐姑娘还是不要在牵扯进来。”
陆宴:“咳咳。”
唐念锦关心道:“是不是在外面风吹多了,着凉了?”
陆宴看似不介意地往她另一侧又走了几步,刚好还是挡着周晟:“对。”
他正色道:“外面风大,我受不了。”
唐念锦还想问问周晟金砖的事情,见陆宴原本先前还泛红的脸色便得青黑几分,一时不知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他真生病了:“那你快回去吧,我和周……”
陆宴忽然皱眉,身子晃了晃,在开口,声音都有些低哑:“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一个人”这三个字咬的极重。
唐念锦连忙上前扶着他,踮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啊……”
“周大哥,日后有空在请你吃饭!我先送他回去看看。”虽然没有发烧,但也马虎不得,唐念锦匆匆和周晟告了别,搀着陆宴便走了。
周晟看着小姑娘贴心地照顾人,将人扶上马车的背影,心中感慨。
唐姑娘真是心地善良啊。
马车的空间不大,她又是扶着陆宴,少年身子看着清瘦,实则比她的骨架大了不少,看似是她扶着他,其实更像他抱着她。
上了马车,她又伸手去摸他额头。
小小的手掌落在他额间,又痒又热。陆宴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更哑了:“你别动。”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深的看不见底,又好像有情绪在其中暗涌翻滚。
马车忽然动了起来,她一不留意就栽倒了他怀里,唐念锦揉着额头,一手按着马车座位撑起身来,抬头就看见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的心咯噔一下,连呼吸都忘记了。
马车一路走,外面的光从窗子透进来,光斑跟着车轮在前进,让她忽然想起那晚上的吻。
她一直想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越娇儿对他有意,为什么明明不能喝酒,还要和她约在酒楼单独见面。
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住在陆家的确是无名无份的,陆宴也未曾给过她什么保证,她有什么立场去问他的行踪。
原本因为唐家的事情让她一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如今总算是将所有的事情解决了,她也想问他一句话。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轻声问他:“陆宴,你……”
他看着她:“嗯?”
“你有病吗?”
唐念锦话一出口,就沉默了。
是的,她怂。
真到了临到口,她又说不出来了。她没有叶令荨那么勇敢,这是她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不一样的感情。
原本她以为自己对陆宴好,是因为他们情感共通,她想让他开心,让他过上好日子。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知道这世间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这样他的坏心情就再也影响不到自己。
如今陆家的危机已经解除了,陆宴的眼里也不像她初见他时一样,毫无生机。
可渐渐的,她发觉自己的心乱了。
她还是想对他好,想看见他笑,想看见他在身边,在她眼前晃悠着。
那日他拼死救了她,他们死里逃生,她大概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只是自己一直没去面对这份心情。直到酒楼那晚,他亲了她。
她不讨厌,甚至隐约有些欢喜。
若他没有喝醉,若他是清醒的,那该多好。
他救她,对她好,不一定是因为喜欢她。万一要是自己自作多情,她这一颗小心肝就得羞得碎了一地。
“你是不是最近忙的生病了?”她垂下眼眸,声音细细的,像个焉了的小叶子,哪有半分方才在公堂上的底气。
陆宴好笑地看着她泛红的耳根,道:“对。可能是着凉了,头疼。”
唐念锦从他怀里爬起来,坐在旁边,“哦”了一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半晌,才道:“那你这几日歇息一下吧,回去在抓点药。”
陆宴半阖上眼,感受到旁边小姑娘柔软的身子,轻轻偏过头靠在她肩膀上。
唐念锦身子一僵,道:“你,你……”
陆宴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淡香,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声音却好似虚弱无力:“我头疼,就靠一会。”
他轻声道:“一会就好……”
唐念锦心疼他的身子,怕马车颠簸,还轻轻扶着他:“好,那我不和你说话了,你休息一会。”
他都病成这样了,还来公堂外面等自己。
虽然没有发烧,但及可能是其他难以觉察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