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轻轻揭开了盖头。
外面的轿夫揉着被打伤的地方,咳嗽了几声:“你,你太过分了——!这可是彭城县丞家的新娘子,你敢来抢人——”
见陆宴站在轿前一动不动,轿夫又继续道:“现在已是亥时,你若耽误了那边的吉时,往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隘口的风,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戊时:八点
亥时:十点
第46章 找到她
陆仁良还在房中看帐,月儿进来替他添茶。
屋内灯烛摇曳,屋外大雨磅礴。
“有什么帐非得今晚全部看完?明日再接着核查就是了,”月儿走到窗前将窗子关紧。“小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上次和徐业谈的那笔生意赚了不少银钱,但全投入了新庄子的修建和原材料的采购当中,而且又招收了一批工人。”刘仁良翻着账本,头也不抬的道:“等北边的货结算之后,还会有一大笔账目要清算核对。今天晚上我得早点算出来,明天好送到各分庄去。”
笃笃笃!
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刘账房在吗?!我有急事!”
月儿几步走过去打开了门,见外面站着的甲庄的侯杜,自从他得了少爷的赏识之后,现在已经是新分庄的总负责人了,侯杜刚进门就急道:“刘账房,出事了!”
刘仁良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不是和毛河他们去送北边的货了吗?”
“出事的就是这批货,现在进入雨季,去北边的道上发生了大规模的泥石滑坡。”侯杜着急道:“有一半的货都被砸烂了,还有一半的货被堵在山里,现在不知道情况如何!”
“才出彭城就遇到这样的事?”刘仁良喃喃道:“可彭城到北边的那条商路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定州地动,各处的山体都有所变化,”侯杜叹了口气:“谁想到今日的雨这般大,从北边一路下过来,现在才到彭城,你听外面的声响。”
“而且,我们可把大部分的银钱都压在这批货上了,我回来这一趟是叫人前去救人,但是最后能救出多少来,也未可知。就连送货的兄弟现在都还生死未卜!”侯杜眉毛揪做一团,面露焦急之色:“你还是赶快通知小少爷,看看这件事怎么办?北边这批货先不说能不能救回来,反正银钱是不可能准时回帐了,再过几个月,南边的生意又急着用钱,契约都已经签订好了,若是我们违约,可是要赔惨了的!”
“小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月儿也意识到情况的危急:“说是百瓷展结束后,应了昌王的约去酒楼了。”
“我刚才进城的时候见叶家的人骑着快马匆匆出了城,这批货物运送的队伍里也有他们的镖师。”侯杜摇摇头:“原本想着叫叶家的人去救灾,谁知我怎么叫,他们也没理我!”
“先去清算一下各分庄面上还有多少钱,少爷不在,我们必须顶住!”
——
已是深夜,隘口的亭中挤满了人。
陆宴薄唇紧抿,身子站得挺直,在喜轿前一动不动,轿帘已经放下,但他仍然一言不发,只盯着帘子。
亭外大雨如注,他只觉自家浑身发冷。
“你说什么?这是谁家的新娘子?”听到轿夫的话,叶令荨猛然抓起他的衣领:“你们不是要进山吗?!”
“什么进山啊?我们是要进城!哎哟我的姑奶奶,若不是突遇变天,雨下得大了,我们才在此处歇息一会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另一旁的一个婆子哀声道:“该不会是来抢亲……”
“轿子里不是唐姐姐……难道他们已经进山了?!”叶令荨看了看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势,“现在雨太大,我们贸然进山,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山寨的位置,就算找到了,你根本没办法把她救回来。我已经让人回去求援,天一黑进山更危险了,还是等明天一早,我们再……”
“一路上我会给你留下记号,”她还会说完,便看见少年将草帽戴回了头上,帽檐下一双眼睛漆黑阴沉,透着翻滚的暗浪。
陆宴出了亭子,直接抢了叶令荨放在一旁的马,翻身上去,狠狠抽了一马鞭,整个人便驾着快马冲进了雨幕中。
“陆宴!”叶令荨见拦不住他,只能狠狠跺了跺脚:“你这是去送死!”
除去滚雷以外,天空也偶尔闪过几道苍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阴暗恐怖的森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让人无法辨别方向。
一人一马从林间飞速驰过,再大的雨也不能阻碍他们半分。
叶令荨的这匹马是好马,但即便是再好的马儿也需要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它的潜力,过了隘口后不久,再往前便要进入盘曲狭窄的山路,不能再骑马了。
一路上的马蹄印就是最好的记号,况且马儿记路,也可以带人来这儿,即便是痕迹被雨冲刷走了,也能靠马儿带路。
到了此处,陆宴只在一些地方留下寻常走镖人常用的记号,便顺着路上的痕迹往上坡走。
绑走唐念锦的蛮人人数不少,走过的地方也有断枝脚印,虽然下着大雨,视线黯淡,但他依旧努力辨别着每一处的痕迹,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走去。
心脏砰砰跳的极快,里面似乎隐藏着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但他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恐惧,还是来自另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无助。
陆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马上找到她!
——
一个时辰前。
“好端端的轿子哪来的什么诅咒!”壮汉呸了一声:“你该不会是想耍什么花样吧?”
唐念锦低下头,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中带着点哭腔:“我可不想死,如果真要坐上这个轿子,你们不如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壮汉还想说什么,却听他的同伴附和道:“这两个婆子状况的确像是中了邪,难道真的是……”
“三哥,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对啊,对啊,要不然我们换顶轿子再走?”
“换你娘个屁!”壮汉转身就给旁边的人甩了一巴掌:“现在去找轿子,你难道要去坟地里给我挖一顶出来吗?”
“不坐轿子可以,我们直接走上山!”这群蛮人先前出门的时候便看过天色,已经知晓今日晚间会有雨,每个人便都带了蓑衣和蓑帽。
那两个婆子意识还未恢复清醒,靠几个人搀扶着走。而剩下的人全都围在唐念锦面前周围,将她看护的严严实实。
她捏了捏袖里的簪子,打量着一下身边的情况。
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逃出去,只能静观其变。
虽然大山深处险恶,但这群蛮人却轻车熟路,这条进山出山的路不知走了多少次。即便外面下着雨,天色又暗,一群人也很快进了山里。
唐念锦越走,心中越担忧。她虽然记下了这些道路,但山路崎岖蜿蜒多变,有些地方即便是她这样的好记性也记不太清。到时就算逃了出来,在这里也跑不过那些蛮人。他们比她更熟悉地形。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脚下踩着的从泥土变成了岩石块。
丘依寨就修建在一处险地,寨子后方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前面则是陡峭的斜坡,到处是怪石裂缝。
寨子的大门由粗壮的木头并排修筑而成,有些类似于一个小型的城门。远远见着这群人回来了,台上的人便打开了寨门。
大门高大,旁边台上守着一个蛮人,朝下面吹了吹口哨:“三哥,回来啦?我看看新娘子在哪儿呢?”
“债主的人,只要你敢动,我就给你领回去好好看!”领头的壮汉抬头道。
寨门上的人连忙摇头:“这我哪儿敢呢?嘿嘿,这小娘子再美,只要寨主要的,谁还敢惦记!不过看这身形,肯定是个尤物,啧啧,那姓蒋的老头子还真有眼光。”
壮汉冷哼了一声,带着唐念锦进了山寨。
进了寨门,先是一个空旷的空地。中间堆放着一堆形状奇特的石头,四周摆着一圈小石。因为下着雨,空地上没有多少人,四周都是山石斜坡,他们的屋子全都修筑在山体上,全都是木屋,相互之间有走廊连接。
许多地方都有设有守卫的台子,这一个寨子的防护竟比彭城差不了多少,难怪周围的寨子和村子都忌惮丘依寨的人。
“让你们拉来的白土送到货仓里去没有?”旁边有一个男子戴着草帽出来,他前面一堆年轻力壮的青年正推着木车,听见男子的问话,领头的青年便停下脚步:“正要送过去呢,不过……这东西真那么值钱,不是遍地都是吗?”
“那小娘子是南方来的,见识多,更何况她要是骗我下场……呵呵,”男人转过头来对着唐念锦前面的壮汉道:“三哥,让你顺便打听的事怎么样?”
“这东西的确是值点钱,但也没那小娘子说的那么金贵,卖出去的可以赚一小笔。”壮汉冷笑一声:“可要我说,哪有直接抢来得方便!”
“那丫头还跟我说这白土值钱的很,看我一会回去怎么收拾他!”
“行了行了,怎么收拾她是你的事儿,我要带新娘子去见寨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