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西和姚珺最后还是没上那艘船上看。
她们刚刚靠近，姬念就提着一盏灯阻止了她们。
“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
洛西平静地推断道：“我们早晚都要上船的。”
姬念声音轻了下去：“有这个心思，早点敷药吧。塞壬王不喜欢女人的眼睛，他只喜欢看东西瞎眼的处子，他喜欢被女人全身心依赖。”
洛西和姚珺对视了一眼。
瞎眼？完全没听他们提起过敷药这件事。
洛西强硬道：“如果王不喜欢眼睛，蒙上就够了。”
姬念只是笑笑：“这可不是我定的规律，你们如果有空纠结这种细节，还不如去跟姬雪聊聊，她不愿意登上船。三天之后就是良辰，误了时候，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那个蠢丫头，还想着跟其他家族的势力抗争到底，我们早就输得一塌糊涂了。”
姚珺：“如果她不想上船，就让她留下，换人好了。”
姬念将她们赶回帐篷：“你们是我们部落仅剩的三个处子。我在船上放了神女的雕像，你们登船之后，记得每日朝拜，恭敬些。神女雪山会保佑你们的。”
江邈的灵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试图把自己的灵魂跟这尊木雕脱离开来，未果。她就只是一个很被禁锢的幽魂而已。
暗夜里，对面的神女雪山散发着一股清浅的蓝光，如梦似幻。
未及天亮，江邈听到船舱外传来脚步声。她蓦然睁开眼睛，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是姬雪。
姬雪到了江邈的神龛前，点燃了案牍上的油灯，双掌合十，闭眼祈祷说：
“圣洁的神女雪山，伟大的地母，请你保佑我的族人，免遭这次灾难，能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我将我至圣至纯的灵魂供奉给你，我将我无私无瑕的肉身献奉给你，请你聆听我的呓语，回应我只言片语。”
江邈：“……”
这里的人都这么喜欢来一段rap吗？
江邈对姬雪的话不感兴趣，她看见远处神女雪山的淡光，思绪早就飞到别的地方了。
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你的愿望不会达成。”
江邈一愣，的确是她的声音没错。
可不是她主观要发出的声音，硬要说的，可能是这尊木像自己发出的声音。
江邈打起精神——莫非这尊木像也是角色之一？
在房间里祈祷的姬雪也一愣。姬雪不可置信地追问：“神女雪山？地母？真的是你的吗？”
江邈想吭声，但这尊木像不再说话了。
姬雪一脸懊恼，语气迷茫不已：“地母大人，神女雪山，如果你没有离开的话，能否给我答疑解惑？我知道姬念说的是对的，我知道我们会输得很惨，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作为祭品死去。我不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如今的地步。”
她用过大过亮的眼睛看着江邈，眼神很快又黯淡。
“我听说过塞壬王的传说，塞壬王是人身鱼尾的怪物，他和他的子民居住在爱琴海，我们说处的那片湖，能通往爱琴海。爱琴海里的雌人从出生起，都要剥离眼睛，催化她们的成熟。
就像他们食用的虾一样。
为了让雌人鱼更好的繁衍，必须剥掉她们的眼睛，这样她们才会全身心地依赖雄性人鱼，才能到交融互信的境界……”
“才能尽可能地，诞下更多的新人类。”
姬雪跪伏在江邈的神龛前，“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人类繁衍的缔造者传承者，我们掌握着生，也掌握着杀。可突然有一日，我成了繁衍的中间人，我们必须蒙上眼睛跟雄人鱼交|配，为了种族更好的繁衍，我不想弄瞎眼睛……”
“如果不弄瞎眼睛，雌人鱼根本不会和雄人鱼交配，她们只喜欢长得英俊的。我的确只喜欢年轻英俊的、幽默的、强装的……可这有什么错吗？”
“他们说我们只是土地，而他们是种子。种子孕育在土地里，他们才是掌控着人类繁衍的守门人。我们出生的职责就是扮演好土地，为人类真正的继承人——太阳神的后裔，提供养分。”
“为了更好地扮演土地，所以要把眼睛弄瞎掉，所以要给我们绑上约束。土地终归是沉默的，有了眼睛，就会有分别心了。他们需要对所有男人一视同仁的大地之母，他们需要一批只要只要是男人就乖乖听话的奴隶。”
“女奴隶是他们构造出来社会的基石。”
“我心里有恨，我不甘愿作为一片滋养他们的土地。”
江邈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离开吧，你的家族要陨落了。”
激动之情过后，姬雪目光沉了下来：“地母大人，你显灵了。可我不理解，为什么我的家族注定要陨落。我们遵照古训，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地活着，不敢滥杀无辜，却连自己的土地都保不住。我们曾经的族人举起屠刀杀害了我们，把我们绑架为奴隶。母亲不再受到供奉，他们圈养了无数女奴，替他们生育儿女。”
“而现在，母亲的神像倒塌了，他们强盛起来了，他们的人口占优势，又要我们臣服归顺于他们。他们强盛的基石是用我们的尸骸堆建的，这座大厦就没有倒塌的一天吗？”
江邈听到自己的声音肯定地说：“有。”
姬雪一乐：“天道是终归是报应不爽的。”
“但你看不到了。”
姬雪一愣，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看不到？”
“旧的平衡已经被打破，新的平衡很快就会生成。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在两场巨大的战役之间，你们会一直重复这段并不稳定的平衡。”
“无能为力者，终归是被恶劣者的刀斧裹挟的。”
“神女雪山，你就不能帮助我们吗？”
江邈听自己的声音冷冷说：“我不在乎你们。”
“离开吧。”
第125章 山海经3 江邈跳大神
江邈听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这个声音跟提示音的提醒不一样，冷冰冰的：“角色任务，挽救姬雪。”
江邈动了动“嘴唇”, 忍不住发出了一个“嗯？”
这一次，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神像的主导权落在她手里了！
姬雪也听到江邈发出的声音了，不断地追问：“地母在上, 可以问为什么吗？”
江邈思索目前得到的线索。
这个姑娘要被族人送去“献祭”, 跟其他两个姑娘一起，寻找传说中的塞壬王的庇护。作为祭品，她还需要把自己弄瞎。
听起来就像猥琐男为了诱骗不谙世事的少女，设下的骗局。
不仅如此，姬雪的族人还面临着其他家族的猎杀。
姬雪又给江邈磕了一个头：“地母在上，请你解答我的疑惑……”
姬雪理解的神明跟她理解的母神一样。一手掌管生，一手掌管杀。就像自然界的水或者雪或者随处可见的一切生灵——既有仁慈可爱的一面, 也有残忍冷漠的一面。而如今，江邈展示给她看的就是残忍的一面。
她并没有央求神灵回应她的心愿, 神灵降临已是恩典, 她基本上接受家族会败亡这个事实了。
只是很难过, 非常难过。
江邈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尽管她们并未真的做错什么。
姬雪执拗地追问：“神母，你说的报应, 真的会发生吗？”
江邈：“会。”
“那是一种怎样的报应？”
“你希望是一种怎样的报应？”江邈反问。
姬雪沉思了一会儿，很决绝地说：“我希望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消失。”
江邈安抚她：“跟你一样，许下这个愿望的人不在少数。”
“那些被禁锢被豢养的奴隶, 每天都许着同一个心愿，她们希望所有男人消失。”
“很快，奴隶和奴隶主有了孩子。她们的心愿就变了，有些人一如既往憎恨着一切，有些人取消了自己的愿望。方向的确是这个，当你许下的心愿足够艰巨时，亲眼目睹报应发生的时间，就会被拖得无限远。”
“我不理解。”姬雪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如果有一天你们能脱离雄性繁衍，他们就会永远消失了。一代代筛选下来，他们的致孕能力会越来越差，等到女女繁衍条件成熟，就是报应来临的时候。
只不过，弱者到底是被世流裹挟的。新的平衡达成以后，也许你们最后会改变想法，不再怨恨了，甚至会爱上他们。介时，你们的愿望有可能会改变，诅咒和报应也就此取消。”
“爱他们？根本不可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他们。诅咒他们被更卑劣的人打倒！”
“你无法将他们全部打倒，所以才深夜祈求神灵赐恩。你也无法阻止，有人会自愿献祭给他们，有人乐意爱他们。”
洛西曾经问过江邈一个问题，为什么祀神岛的信徒会这么愚昧，甘愿匍匐在地上，向袁文龙高喊神明庇护。
可重点从来不在于“为什么会受骗”，重点在于只要有人行骗，就一定会有人受骗，一定有人下跪。而当这些人下跪的时候，会拉着所有人下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