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茵见着郑寒问苍白如纸的脸,忍不住叹息:“你整日来此做什么,明明不喜欢,却又不消停。”
话音才落,郑寒问忽然睁眼,将程茵吓得身形闪动了下。
程茵正想着该如何应对,下一刻便发觉不太对劲,似乎郑寒问眼神涣散,不甚清明。
郑寒问反反复复整整烧了两天,眼下确实神志不清,强睁着眼睛看着对面似乎坐了个人,看不清五官,但轮廓与程茵相似。
不禁笑了起来,没头没尾的说着话:“茵茵,你喜欢桃花,我都记下了……四季开花,我会让它四季开花……”
“什么四季开花,现在花期早就过了。”程茵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松了口气,知道他现在说的都是胡话,糊涂着呢。
“茵茵,我……”郑寒问顿了顿,似苦笑,“定然又是我认错了,她不会理我……”
病成这样的郑寒问还是程茵第一次见,眼下心里没底,可别烧出了毛病,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心想怎么大夫腿脚这般慢,现在还不见个人影,程茵起身打算亲自去问问。
刚踏出一步,便听郑寒问胡乱伸着胳膊道:“茵茵,前世是我负你,你……”
后面说辞含糊不清,可“前世”二字程茵听得一清二楚,像一道闪电凭空而降,将程茵整个人打得魂飞魄散,久久不曾聚拢。
程茵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身子僵直像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唯有脖子还能勉强转动,回头看向郑寒问,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形同死尸。
程茵心跳如柴鼓,气息不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渐渐浮起的恨意。
回想之前种种,一切说不通的便都说的通了,郑寒问突然的转变,看自己的眼神……她早该想到的……
将目光收回,程茵拖着灌铅似得双腿出了厢房,远远听着回廊拐角处人声将至,脚步匆忙,由小厮背着药箱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大夫终于来了。
程茵一路沉着肩膀回房,只觉得头痛欲裂。
***
自郑寒问被侯府的人接回,便再没了音信,自他走后,缠绵近半个月的阴雨天气终于放晴。
绵绵雨期过后迎来酷暑,百花齐放,鸣蝉声声不止。
周海逸在一个艳阳晨天踏入程府,巧的是江依秋也来找程茵。
二人说着话,拐到后院,正见程姝一拳将周海逸打翻在地,江依秋吓得脸色骤变,低呼一声,紧张的揪了程茵衣袖:“这怎么回事?”
程茵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是周公子非要和我长姐学武艺,说是要得个武举人。”
二人说话间周海逸才爬起来,程姝上来又是一拳。
周海逸捂着脸,只觉得眼冒金星,又强扶着身后良瓷大瓦盆努力站起身来。
这一拳让程茵也不禁咧了嘴,啧啧声不断:“他之前只说他功夫底子不好,眼下看来,哪里是不好,分明是半点儿都无。”
江依秋可知程姝的身手,心疼的拧着帕子:“程姝姐姐下手也太重了。”
程茵拉她到一旁石桌旁坐下围观,丫鬟上了茶点,江依秋双眼挂在周海逸身上。
程姝上下打量周海逸,摇摇头:“不成,太……差。”
“程姝小姐,虽然这两拳给我重创不小,可我已经抓到了这拳法的精髓,多加演练,他日定成大器!”
周海逸站直身子逞强道。
程姝不忍直视,话不多言,只摇头。
江依秋明显也不忍看下去,于是收回目光朝程茵八卦道:“你听说了吗,郑世子最近往府里招了几个女子,整日足不出户。”
程茵眸色一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哦,不曾听说。”
江依秋见程茵毫无反应,想是真如她所言,不在意了,便没有顾忌的往下道:“旁人传的难听,说是安北候要给郑寒问添置通房丫头,还有人说郑世子不像人前那般君子,时常还往群芳楼去呢。”
程茵手中茶盏晃了一下,茶汤洒出几滴,将茶盏放下,用帕子擦拭手指,心中生起几分冷意。
此时程姝和周海逸走过来,周海逸见了程茵和江依秋便作揖道:“三小姐,江小姐。”
程茵从容点头微笑,江依秋点头含笑,下意识举着团扇遮了口鼻。
程茵见周海逸脸颊两侧各有一处红肿,忍不住道:“长姐,你这下手也太狠了些,周公子可不禁打。”
程姝随意坐下,端过程茵面前茶盏猛喝一口,嫌弃道:“我……也不知……他毫无功底。”
周海逸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怪程姝小姐,是我空口托大,不过听闻学武之人起初都要受些磋磨。”
说着,他目光扫过地面,见石桌下躺着一只条帕子,弯腰下去将其拾起,见帕子离江依秋较近,则双手递到江依秋面前:“这是江小姐的吗?”
江依秋一怔,认出这是自己的东西,不知何时被风吹落,见眼下正安稳的躺在周海逸的掌心,心底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小心接过:“多谢周公子。”
程茵在一旁抿嘴一笑,别有深意。
第二十二章
郑寒问手执一桃花图样,伏在桌案上仔细描摹,他最近几日吃睡都在书房,不曾踏出门外一步。
严路端上一壶新沏的热茶进来,见郑寒问刻苦伏案便提醒道:“世子,茶来了,先歇息一下吧。”
郑寒问将桃花最后一瓣勾勒,长舒一口气,朝后仰去,整个人松懈下来。
严路将茶满上,双手奉上:“世子,喝茶。”
郑寒问随手接过,稍稍吹散了茶盏上升腾的热气问:“那几位绣娘的饭食可否准备好了?”
“世子放心,那几位绣娘皆是京城中手艺数一数二的,您吩咐下去,府上人自然不敢怠慢。”
闻言,郑寒问满意点点头。
“您之前派出去的人方才回了消息,”严路觑着郑寒问神色小心道,“周海逸这阵子往程府去的勤,隔三差五便往程府跑,几乎每次都鼻青脸肿的出来。”
“他这是做什么,”郑寒问抬眸,疑惑不解,“还鼻青脸肿的出来?”
“听说周海逸有意要在秋日的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所以特请了程家大小姐指教。”
郑寒问刚入口的茶汤没咽好一口全喷了出来,湿了桌案图样,郑寒问气急败坏,没好气的放下茶盏:“他疯了不成!”
亲自执了毛巾将图纸上的水渍吸干,还好图样晕的并不严重。
“我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书呆子一个,去比武大会怕是给人垫脚都多余,怎么还想拔得头筹。”
郑寒问脸上露了些许不屑之色,无奈笑着摇头,认定他这般自不量力就是飞蛾扑火。
笑话归笑话,提到周海逸忽又想到缘卖会时他和程茵聊的投机,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对周海逸的讨厌又增了几分。
心想着,他这么殷勤的去程府,看来是打着比武大会的幌子接近程茵,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不到这姓周的花花肠子还不少。
郑寒问将帕子一丢,咬牙切齿道:“将我的剑取出来,久不伸展,身子都僵了,今年比武大会,我也去凑凑热闹。”
说着,郑寒问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这个消息让他越发按耐不住,程茵现在对他十分排斥,可以说周海逸近水楼台,让他不安。
思来想去不得不剑走偏锋,用他早就想过的下下策,突然侧头瞥过严路,朝他神秘的招招手。
严路凑上去,郑寒问在他耳边低声碎言,随之严路的眼睛越睁越大,堪比桃核。
“世子,这恐怕不妥吧……”严路为难道。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实在无法,只能出此下策,你且听我安排就好。”
严路心里有些不踏实,可郑寒问的命令他从不违拗,只缓缓道:“是。”
***
玉筝缓缓行过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静立在树荫斑驳的阴影下,远远望着郑寒问书房方向,脸上阴情难辨。
“表小姐,这会儿天气炎热,不如先回房休息,等到稍晚一些再出来。”丫鬟说着,抬了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玉筝冷眼朝身后瞥了一下,厌恶神情立现,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已经暗自嗔怪小丫鬟的打扰。
玉筝转眼又换了一副随和神色,扭过头来问小丫鬟:“之前听你说,表哥病重,是严路从程府将他接回来的,那你可听说表哥在程府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千真万确是晕倒在了程府,”小丫鬟一顿,“奴婢也只是听说这些,细节都是严路经手的,表小姐何不去亲自问问严路。”
玉筝心里冷笑,严路的嘴向铁炼的一般,想从她那里问出什么,简直是天方夜谭。
“世子从外面带回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打听清楚了?”
玉筝目光又移回书房方向,说来心底奇怪,似乎郑寒问忽然对她冷淡了许多,一夜醒来对府中人下了令,没他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他书房所在院子半步。
侯爷和老夫人自不必说,闲来无事也不会去书房叨扰,下人们更是不敢,思来想去这命令像是对她自己下的,尤显尴尬。
若不然她也不会整日只在这里遥望却不敢踏入后院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