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向东良没说啥?”
“害,能说啥,都快醉死了,现在又被公安抓走,以后还能不能放出来都不知道呢。”于是又把公安来拿人的事说了,添油加醋比说书的还生动,一时间倒把闺女女婿吸引到一旁。
林凤音坐桌子前,拿出上次买的笔记本,用铅笔在上头写写画画。年后再收购两吨小珍珠,有三只大公鸡也能出栏,到明年腊月,肥猪足有三四百斤,杀一头卖四头,怎么说也能攒下三千块钱。要是明年自家种的小珍珠不被向冬梅骗去,存六千块也不成问题。
到时候就能买座平房,有院子,带水井,孩子上学也方便。
对老两口她没啥要求,只要能帮着给孩子做口饭就成,她自个儿找点小生意做做,也能养家糊口。搞不好以后县城拆迁占了房子,还能过把包租婆的瘾。
林凤音自认做菜还算拿得出手,在王家经常一个人做八.九个菜招待王大军的朋友,几乎没人不赞的。到时候租间门面,开个小饭馆啥的,也是份不错的收入。
再不济就去超市商场给人卖货,她口才也不差。
其实,她还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领先当代人十年的审美,如果有足够本钱的话,可以去南方深市批发服装,带回红星县卖,绝对是最新潮的款式,不愁市场。
想想就觉着激动,生活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忽然,红花跑进来,“妈妈,弟弟出事了!”
林凤音刚明亮的心情又毁了,眉头皱得死紧,“他又闯祸了?”
红花看看屋外,又看看她,小声道:“是……也不是。”
“怎么回事?”
“他跟大宝哥二宝哥打起来了,就在村口。”
林凤音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吴家这对双胞胎上辈子在鸭蛋的学坏之路上功不可没,带着他抽烟喝酒打麻将,打架斗殴也常叫他去做打手。
“妈妈快去看看吧,弟弟……弟弟被他们压着打,都流鼻血了。”红花声音越来越小,既害怕又心疼,脚下跑得飞快。
林凤音本来觉着孩子打闹没啥,可听见八岁的鸭蛋被两个十岁的哥哥压着打,心里也不是滋味。她虽然嘴巴厉害,可要论真打,是没怎么舍得打他的。
带着气来到村口,原本空旷的场地已经围了一圈人。
“凤音快来看看,你妹夫正打鸭蛋呢!”
“啧啧啧,怎么说也是亲侄子,可真下得了手……”
林凤音脑袋里“轰”一声,听不见别人说什么,心里只有一件事——吴梁新打鸭蛋。
她扒开人群,果然见吴梁新正抬起一脚……而躺地下的正是鸭蛋,两管鼻孔鲜血直流的鸭蛋。
林凤音大喝一声:“干啥呢?大人打小孩儿还要不要脸?”
吴梁新被这“娇呵”弄得骨头都酥了,愣愣地转头:“是小嫂子啊,鸭蛋不听话,我这做姑父的替你教训他。”
林凤音顾不上搭理他,拉起鸭蛋,摸了摸他身上和脸蛋,“有没有打到哪儿?”
小子低着头,不说话,手却攥紧了裤兜。
林凤音也没注意,见他只是流点鼻血,忙递过手纸,让他把鼻血擦干净,又仔细看了看脸蛋,没有鼻青脸肿,先松口气。这才看向吴梁新:“叫你声妹夫还真当自个儿是根葱了?我儿子轮得到你教训?”
“不是,小嫂子别不识好歹,鸭蛋不敬哥哥,他又没爹,我自然只能替你和哥哥教训教训他。”
林凤音不确定是不是自家儿子先惹的事端,问鸭蛋:“怎么回事?”
鸭蛋悄悄看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他们欺负人。”
“说来听听。”
鸭蛋扁着嘴,低头看地,仿佛地上有十块钱等着他捡似的。
一再追问他都不吭声,林凤音不止没来脾气,反而多了个心眼。她不信自己儿子是这种没出息的孬种,平时受了针尖大的委屈他都恨不得拿大喇叭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呢。
遂把他牵到人后,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跟妈妈说说,好不好?”
鸭蛋却非常不耐烦:“别问了行不行,烦死了都。”
林凤音知道,这怕是男孩子奇奇怪怪的自尊心,也不好再追问。行吧行吧,只要没受伤,她睁只眼闭只眼,但这顿打不会让他白挨。
今天的向鸭蛋不明白,为什么才擦干净的鼻血,妈妈要让他流下来,还抹得一脸都是,他明明哭不出来,偏要让他哭丧着脸。一进门就找爷爷奶奶告状,说两个表哥打他,姑父也揍他。
本来老两口就心疼他,一听父子仨把他按地上狠揍,心都快疼死了,抱着他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
“吴梁新你啥意思,打我孙子是看我老向家没人吗?连亲姑父也欺你没爹,我可怜的鸭蛋啊,命怎么这么苦!”
张春花那张嘴,有三分都要被她说成七分真,再添油加醋一番,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以为女婿要谋夺家产呢。果然没多久,村长颤巍巍过来了。
一进门就指着向冬梅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老向家不是没规矩的人家,想争你侄子的家产没门儿”,大正月里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有冤无处说。
当晚,林凤音也不做他们一家四口的饭。反正她是恶妇,这才是恶妇该做的。
最终是张春花看不过意,等他们吃完,又给吴家四口重新热了剩菜,母女俩叨叨叨数落半晚,却拿她无可奈何。
***
鸭蛋抱着他的小被子挤过来,“妈妈我跟你睡吧。”
“你已经八岁了。”面无表情。
然而鸭蛋摇头,我不听也不听,小和尚念经,泥鳅似的滚进被窝里。好在知道穿条长及脚踝的睡裤,不像以前甩来甩去的不知羞。
林凤音也知道在这件事上她贪心了,纵容了孩子对她的亲近,可情感上……居然自私的宁愿他长慢一点,再慢一点,她还没好好陪过他。
“要睡就好好睡,别滚来滚去,风会钻进来。”
“你头还疼吗?”
林凤音平时不听系统作妖,经常被惩罚,多亏这小子还记得。“不疼了,你今儿被打的地方呢?”
“不疼不疼……哎哟!”倒抽一口凉气。
林凤音以为是他乱滚撞墙上了,一把掀开被子,“我看看撞哪……”话未说完,忍不住也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他雪白的小.腹上,居然有两块成人巴掌大的青紫,裤子滑落下一眼就能看见,再往下两寸……可就是男孩最重要的地方了!
不止青紫,有的地方都乌黑了,还有两个粗黑的手指印,在他不见天日的白肚皮上,看着颇为骇人。林凤音气得眼睛都红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是谁掐的?”
鸭蛋眼珠子”咕噜”转,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说。”
“我……我也不记得。”
林凤音气结,“什么叫不记得?今儿跟谁打过架?谁有这么大手劲儿?”
“可能是大宝,可能是二宝,也可能是姑父。”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煤油灯下形成一片阴影。
林凤音心里也有了阴影,大骂一声“王八蛋”就要起床。正在生长发育的男孩,那儿可不是一般肚皮,下头有他将来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里头有那么多肠子,肠子下头有膀.胱和前.列.腺……这么大的手劲儿,谁知道有没有伤到里头。
这他妈负得起责吗?这可是她儿子一辈子的事儿!
鸭蛋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怔了怔,“妈别去,我不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凤音更气,“白天问你伤到哪儿不说,要当着众人的面咱们也有证据……你这孩子,该出头的时候怂,该低调的时候偏要出头,是不是少根筋啊?”
鸭蛋被她骂得不敢说话,这在他人生里是非常罕见的。
林凤音穿好衣服,也觉着不对劲,忍了忍火气,温声哄他:“你们为什么闹起来,能不能跟妈妈说说?”
鸭蛋看向床尾,那是他刚脱下的裤子。
林凤音一把拿过来,从裤兜里翻出六毛钱,“他们抢你钱?”
鸭蛋点头。
“那你给他们就是,回来跟你奶说,跟我说,我带你讨回来,男子汉不必争一时之气,要能屈能伸,懂不?”
鸭蛋点头,又摇头,“不能忍。”
林凤音一顿,试探着道:“他们说什么难听话了吗?”
鸭蛋立马针扎屁股似的跳起来,“没有没有,他们才不敢说呢,我一个拳头揍趴他们。”
“说实话。”
鸭蛋实在被她问得烦了,“哎呀你烦不烦,他们说你坏话被我听见,我要忍了,还是个男人吗?”
林凤音一肚子的火气,听见这句顿时忍俊不禁,这臭小子自从跟他救命叔叔达成某种共识后,张口闭口就是“男人”,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她把他倔强的头搂进怀里,下巴支他头顶,叹息道:“傻瓜,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说啥,我自个儿都不在意,你替我心疼啥。”
“他们眼气咱们呢,当然要说气话。你是男子汉,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就大动肝火,显得多女人啊,斤斤计较是吧?”
鸭蛋快被她说服了,忽然反应过来,补充一句:“他们不止说你,还想抢我的钱,说舅舅是小四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