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道歉。”
紫头发顶着张肿了一半的脸,屈辱地蹲下来,双手去贴晒得滚热的地面。
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从斜跨来,在地上,挡住他的手。
紫头发手握成拳,咬牙抬头,以为这位对方头子要增加什么嘲辱他的法子。
“这姿势怪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起来站好。”
紫头发:“我……”
“你和那什么小莎真是女朋友?”卢析眼尾扫了眼不远处的长卷发女生,“你不知道她的德性?”
紫头发:“你什么意思?”
“这兄弟,”卢析拍了拍黄舟的肩,“是被那什么小莎撩了,以为她单身,嗤,傻狗。”
“靠,说谁傻?”黄舟下意识回嘴。
卢析扯了下嘴角,“没说你。”
“……”紫头发不灵光的大脑转动了几下。
这人说他傻?他哪里……妈了个巴子!吴莎这女表子敢绿他?!
紫头发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小莎算帐,向黄舟的道歉都真诚了几分。
人散了,憋闷难受的黄舟想消愁宣泄,要请卢析喝酒。
卢析看了眼时间,脸色一变,“你自己去!我该回去补课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几十米外。
是以有了现在卢析和周思思同坐在沙发上的这一场景。
卢析三言两语大概地解释了动手打架的起因和结果,省去了小莎勾撩他这段,以及他在打架前后讲的话等。
他怕周思思觉得他幼稚。
“……痛吗?”周思思认为这次的事情,卢析没有什么大错,顶多是冲动了些。
卢析见她态度软化,心下窃喜,星目挤出点可怜的湿漉漉,“有点痛。”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周思思取出袋子里的碘伏。
卢析做出听话状,“嗯,不打架。”在心里悄悄补了句:前提是别人不来挑衅、搞事情。
“脸转过来。”周思思说。
卢析乖乖地面向周思思,一手撑着沙发。
少年皮肤偏白,脸上的伤乍一看明显,实际不算严重。
取了棉签蘸碘伏,周思思细致地给伤口消毒。
心绪些微游离,周思思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刚看到卢析的伤时,会感到生气。
她只需要对他好、报答他就行了吧,不应该去插手他个人的事情。
……大约是最近和他接触比较多,所以会忍不住产生担心。
周思思给自己找到因由。
怎么说他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弟弟。
嘴角这道伤有淤青和血印,应该很痛吧。周思思凝神小心地处理。
即便是坐着,周思思也矮许多,卢析迁就地低头。
暖淡的气息轻扑在卢析精致的下巴,痒在他胸膛里。
她黑漆的发丝间有渺清的香气,像是拨开乌云,经雨水滋润的桃花香味。
角落的立式空调有规律地输送凉气。
卢析仍感到有些热。从心底里涌出来的燥渴。
撑在沙发上的手握成拳,他的目光盯着周思思绯粉的嘴唇,如一点一点降临的夜幕般变沉。
“脸往右边偏。”周思思全部注意力在卢析颊侧的伤上。
卢析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颤,理智回笼,闷声照做。
“用云南白药喷雾还是消肿止痛酊?”周思思问。
卢析:“喷雾。”他不喜欢消肿止痛酊的味儿,闻起来像脚气混着过期的金纺。
周思思弄完他脸上的伤,往旁边退了点位置,“好了,手上的你自己弄吧。”
“不要!咳,背上应该有伤。”卢析说,“我够不到。”
周思思略一抿唇,又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搞出这么多伤,“转过去,衣服掀起来。”
“哦。”卢析迅速用长指撩起衣服下摆,一不小心蹭到伤口,“嘶——”
“不要急。”周思思添了些无奈。
记得上一世她也帮卢析擦过药。
比现在的时间要晚。那时他高二,她处于大一大二过渡间的暑假。
某天周思思在楼道里撞见手上有伤的卢析,本着幼时玩伴和邻居的情分,关心了几句。
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摔了一跤。”
那时他们的交集其实不如这一世多。
察觉到他手臂的动作不自然,想到徐阿姨和卢叔叔出差在外,周思思在一瞬间生出同情:“我和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卢析似乎愣了一下,“哦。”
出小区,网上叫车。
进到医院,挂号,面诊,拍片……周思思以他是伤员为理由,让他坐着,替他跑了不少流程。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卢析的右手有几处擦伤划伤,及前臂关节骨折。
“这段时间你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周思思问,“要不你来我家吃饭吧?”
卢析看着固定在胳膊上的夹板,“不用。”
这天傍晚,周思思带上保温饭盒去敲他家的门。
遵循医生的嘱咐,她要先给他的伤口上药。
“我自己来。”卢析一下拉出半米远的距离。
结果左手不够灵便,将右手刚凝了血痂的伤口出戳裂。
鲜红的血小汩小汩渗出。
周思思看着都觉得疼,再次提出要帮他涂药。
只涂了这一次,饭也只送了这一次。
第二天周思思再去敲门,卢析不在家了,门口留下张纸条说他去了外婆家。
那时的卢析不喜欢麻烦别人,性子有点犟;而现在,他会因为疼痛而倒吸气,会主动拜托她帮忙处理伤口……
周思思纤长的眼睫扇了扇,可能是由于他现在年纪还小?
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铃音。
周思思放下药剂喷瓶,弯身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陈翠的来电,“妈妈。”
对面讲话的却不是陈翠,是个陌生的老人的声音。
老人讲的是花梨市众多方言中的一种小众语言。叽里呱啦了一通,周思思只听明白了两个词“你的”和“妈妈”。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您能说普通话吗?”周思思秀致的眉微蹙。
旁边的卢析投来无声的疑问。
老人急了似的,提高音量再次呱啦。
“你试试能不能听懂。”周思思低声对卢析说,将听筒模式切换成免提。
卢析努力听了几句,抓着后脑勺,“听不懂。”
语言存在障碍,周思思束手无策,又不敢挂掉这通由陈翠的手机拨来的电话。
“喂!你妈妈,车撞,倒地。”
老人换成口音重的不标准的普通话,讲得不连贯。
“在医院,花梨人民医院。”
脑袋里轰地一声,周思思踉跄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我马上过去。”
提示音嘟嘟嘟。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我和你去。”卢析跟着站起来。
周思思摇摇头,“你有伤,在家好好休息。”有些抖的手拎起背包,匆匆往外走。
卢析不放心,温热的手扣握她细腕,“我送你到小区门口,送你上车。”难得地,在她面前显露出些许强硬。
第26章
付了钱,一下车,周思思直奔进人民医院。
陈翠被车撞了……陈翠被车撞了……
一路上,周思思脑袋里反复着这句话,后背和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她怎么会出车祸呢?
她没有再赌博怎么会出车祸呢?
上一世她因为车祸离了世……
周思思眼眶发红,根本没法停止糟乱如麻的联想。
跑到外科大楼和门诊大楼的空地之间,周思思抿着唇给陈翠的手机拨去电话。
语音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你好,我是‘陈翠’的女儿,能帮我查一下今天到院的‘陈翠’在哪吗?就今天下午刚到院,她在哪?”周思思跑进导诊台,急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冷淡地抬手比了个方向,“去急诊室导诊台问。”
“谢谢!”周思思忙不迭地转身赶去。
到了急诊科楼层的导诊台,周思思再次询问工作人员。
“陈翠?”工作人员抬了抬眼,“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她的。”
周思思依次报出来。
工作人员敲了一会儿键盘,“陈翠,15:36挂了急诊科,16:02挂了创运骨科。”
鞠躬道过谢,周思思查看科室分布图,扶着背包小跑向创伤运动骨科。
外科大楼一层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周思思等不及,选择了徒步上楼。路过许多病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气喘吁吁的周思思终于抵达外科大楼第七层。
“你好……请问一下……”
“思思?思思——”
循着声音,周思思转头,看见坐在走廊上的陈翠。
“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有没有事?”
母女二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我没什么事。”陈翠拉着女儿坐下,“电瓶车的速度不快——是不是车主阿叔给你打了电话?”
周思思垂着眼,眨去眼里的水雾,“嗯。”
“他估计是看我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陈翠有点不好意思。
电瓶车撞上来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回现上次做的那场逼真的、关于车祸的梦境画面,然后自己被自己吓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