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若右手使劲揉搓着左侧衣袖的花边,低着头不说话。
大长公主叹口气,“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盈若摇摇头。
她自恃聪慧,从圣元寺回来,再一路进宫,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他重伤躺在那里,你就一点儿不担心吗?”大长公主又问。
盈若眼中酸涩,用力一挤,眼泪就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大长公主道:“咱们朝夕相处了将近四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什么秉性,我自是清楚的很。于别人来说,这是泼天的富贵,这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但是,于你却压根儿不看重这些。你不想被关在这倘大的皇宫里,用你的话说,就跟坐牢差不多。”
盈若抽噎一下,“您别说了!”
大长公主道:“不说不行啊!不说开,你心里终归是有疙瘩的。光裕瞒着你,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盈若道:“我知道!皇上和宫中两后博弈,遭难的却是皇嗣。皇上为了保留血脉,才将他送出去的。谁都不能告诉,也不过是怕他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认识他的时候,崔家还没有走下坡路,真要是早四年暴露他的身份,依着崔家那么多的暗卫,他只怕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所以,他只能蛰伏,做别人家的儿子,就算这样,也还是会招来猜疑和祸端。
当年她为崔行所掳,他为了救她,不得不出动了麒麟卫。
也正是因为麒麟卫在玉兰县的现身,崔家人才会怀疑他的身世,也就有了后来端午节的试探和刺杀。
大长公主道:“你不知道的是,他在暗地里为你做了多少事。”
盈若猛的抬起头来,“就连您去玉兰县,也是他授意的吗?”
大长公主点点头,“这一点,我并不否认。你现在知晓了他的身世,有震惊,更有被欺瞒的愤恨。而他当初在知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心中的苦闷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盈若抿唇,再次垂下了头。
大长公主继续道:“在他认识你之前,一直都过得死气沉沉。他不是不想反抗,但对于既定的命运他根本就反抗不了,可也只能够消极的接受。他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死气沉沉,每天都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差不多。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按部就班,看似无欲无求,却就跟死井一般,没有波澜,没有任何的生气。直到他遇到了你,第一次,他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多的话。然后,他问我,能不能去见见你。话虽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我是知道的。”
“他想让您教导我?”盈若终是忍不住,被她的话吸引。
大长公主摇摇头,“你需要教导吗,丫头?他不过是想让我罩着你而已。你也知道,我并非闲人,原不该对你一个并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上心。但是,就因为他难得的要求,我就决定走这一趟。”
“盈若谢过殿下!”
“殿下?你这丫头,不要他,就连姑婆都不要了吗?”大长公主颤声道。
盈若摇摇头,眼睛再次模糊一片,“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
大长公主左右环顾了一圈,直接解了腰间的荷包朝着盈若砸过来。
盈若不敢躲闪,那荷包直接砸到了她的脑门上。
“主子息怒!”林嬷嬷连忙上前劝,“有话好好说!”
“你别管!没法好好说了。”大长公主噌的起身,指着她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感觉不到吗?带你外出游历,固然是他的主意,但我若不稀罕你,带你在身边,难道不是自找罪受吗?你仔细想想,那些年,我是怎么对待你们的?”
盈若愣愣的张大了嘴巴。
林嬷嬷道:“我的个姑娘矣!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主子这些年可是真的把姑娘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的。姑娘想想,在外游历的那几年,主子为何断了你和三殿下的联系?当时,未必没考虑过今日的局面。那时候,主子就不止一次对老奴说过,你那么小,若是能跟三殿下的牵绊断了,自是最好不过,将来也就不会再面临艰难抉择了。”
盈若一下子就捂住了嘴巴,从凳子上滑落下去,扑到大长公主身边,抱住她的腿,呜呜的哭了起来。
“是我想差了!以为姑婆对我的好,都是因为他。若是没有他,那么我和姑婆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想着,我就突然绝望了……”
在外游历的那几年,她甚至还私下里埋怨大长公主的不近人情。明明有联络渠道,却硬生生的阻断了她和李光裕的联系。却原来,大长公主是想让她长痛不如短痛啊!
可惜,情根早已深种,时间和分离都没能阻断的了,以至于就出现了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大长公主抱住她的头,“你个傻丫头!”
盈若哭着哭着,却又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姑婆还是姑婆,我这颗心总算安顿了。”
“真的安顿了?”大长公主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林嬷嬷连忙递上帕子。
盈若接过来,擤了擤鼻涕,含混嗯了一声。
第四百二十二章 换了一个身份
大长公主道:“不要他了?”
盈若道:“要不起!”
大长公主叹气,“别说傻话!你是个通透的孩子,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从四年前就开始为你们的将来谋划,他也知道将你拘在他身边,你将面临什么样的日子,所以,才会让我带你出去游历。也算是对以后被关在这个牢笼里的补偿了……”
“姑婆别说了!”盈若抽噎了一声,“我会好好想想的。今天这事,一出一出的,怎么得给我反应的时间才是。”
大长公主就跟林嬷嬷对看了一眼。
“罢了!”大长公主道,“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免得你又以为我偏心于他。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这个当姑婆都会支持你的。”
“多谢姑婆!”盈若红着眼睛和鼻头,绽放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门上传来敲击声,平安的声音响在门外,“殿下,皇上宣县主前去。”
盈若就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肩膀,“咱们这个皇上,好脾气了一辈子,如今执拗起来,也够人喝一壶的。这么多年跟两后斗智斗勇,唯一的念想也就是光裕了。如今人伤了,难免有些心急火燎。他说什么,你可千万别顶上去。”
盈若哭笑不得,“姑婆说哪里去了?我有那么桀骜不驯吗?”
大长公主道:“他宣你过去,只怕还是为了光裕。”
盈若狠咬一下嘴唇,“姑婆放心吧!他永远都是我的光裕哥哥,哪怕成不了夫妻,也不会成为陌路的。”
大长公主眼含质疑的目送她出了门。在她看来,男人都是属狼的,自带攻击性,除了成为他的同伙,否则绝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
盈若走在平安的身后,绞着一双小手。
平安往旁边让了让,等着盈若走过来,笑着道:“殿下刚刚醒了,睁开眼就找县主。”
盈若哦了一声,“那他的伤可有大碍?”
平安道:“伤口太深,费了好大劲才止住血。孙太医说,不做大的动作倒是无碍。皇上已经着人将东宫收拾了出来,等着殿下能移动了,就搬过去。”
盈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讪讪的笑笑。
还未封太子,就已经提前住进了东宫,只能说明这位三皇子太得圣心了。
清心殿的寝殿里,周光裕也就是李光裕正躺在龙榻上,皇上就坐在榻边,阴沉的脸,关切的眼神。
孙健就垂手立在不远处,见到盈若进来,飞快的看过来一眼,然后又很快的垂眸。
盈若上前行礼。
皇上的视线这才从周光裕身上拉回,抬头看过来,“免礼吧!又没有外人。”
盈若就起身立在一边,却不敢看榻上的人,低垂着个小脑袋。
皇上道:“光裕的身份如今你也都清楚了,原本,你做我皇家的儿媳妇身份是不够的的……”
“咳咳……”榻上的周光裕猛的咳嗽了两声。
“但因为他稀罕你,朕也就只能顺着他了。”皇上立马改口道,“我们亏欠他良多,希望你对他好点。”
“让我跟她说两句话吧!”周光裕道,“她一时间还难以接受我的身份。”
皇上起身,“你现在需要休养,别说太多。”
周光裕点点头。
皇上又看了孙健一眼,“你去外面候着。”
皇上这一走,宫女太监也都走了个干净。
寝殿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盈盈过来!”周光裕伸出手去,率先开了口。
盈若抬头看向他,却没有动,“还疼不疼?”
“疼!”周光裕道,“很疼!你过来我身边,会好一些。”
盈若明知道他这精神疗法不靠谱,还是走过去,没敢坐到榻上,而是在榻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可是龙榻,她可不敢沾边。
“你怎么那么傻?这一刀,你明明可以避开的。”她玩着自己的袖口花边,不去看他。
明知道他之所以不避开,使用苦肉计的可能性大,可她就是忍不住的心软。
周光裕却抓过她的手,“原想着在大婚之夜再告诉你我的身世的,到时候,你就算对我有怨,也是跑不了的了。可是,千算万算,总归还是算不过老天。那种情况下,你不想让褚成若背上谋杀崔行的罪名,我自然也不会让你背上杀人的罪名。唯有让他背上谋杀皇子的罪名,然后再诛杀之,就一切都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