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裕嗯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任立永便走了进来。他不到而立之年,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偏笑起来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李光裕请他入座,“不出意外,我明日启程。在大慈寺时不及细说,你这些天下去巡访,花生受灾可严重?”
任立永笑笑,“所幸玉兰县多丘陵,冲毁者有,但淹没者不多。所以,损失并不大。而且,借这次的雨势,花生长势还挺喜人,丰收也就指日可待了。”
李光裕嗯了一声,“做的不错。”
任立永搓了搓手,“下官这可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了,若没有大人之前在玉兰县兴修的水利,只怕老百姓可就遭了大殃了。”
李光裕也不谦虚,“局面的确是我打开的,但能否维持住,还得看后来者。”
任立永道:“下官现在所忧虑的是玉兰县的小麦产量。这家家户户都种花生了,粮食可就成了大问题。总是从外面调粮,毕竟有些掣肘。”
李光裕叹气,“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也已经想了很久。”
晚饭时候,李光裕就带着这个问题去了盈若那里。
盈若正张罗着摆饭,这会儿肚子舒服点了,便也有了胃口,眼见着李光裕沉思着走了进来,不觉心里一沉。将人拉到餐桌前,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又发生了什么非比寻常的事情?”
李光裕看了看满桌子的饭菜,笑了笑,“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盈若在他对面落座,亲自舀了一碗汤递给他,“边吃边说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就咱俩人,何必讲求什么食不言。”
前世的时候,很多大事情可都是在餐桌上谈成的。
哪怕是平凡的人,感情的增进也多半是在餐桌上实现的。
所以,古人这食不言,可是耽误了不少事的。
李光裕笑,觉得她这副样子正如一个居家的小妻子,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得温馨和舒适。等到两人成婚后,这样的场景应该就是常态了吧!这么想着,他对未来就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他低头喝一口汤,才把任立永的烦恼说了。
盈若本来正大快朵颐,这会儿就放了筷子,“我这儿倒是有想法,要不要听?”
李光裕眼前一亮,“说来听听!”
盈若就把自己面前的鸡汤推过去,“你帮我喝了,我就讲过你听。”
李光裕又把鸡汤推了回来,“那我还是自己苦恼吧!”
盈若泄气,“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啊?”
李光裕笑,“事关你的身体,我是绝不会纵容的。撒娇卖乖都没用。”
盈若哼哼两声,继续执起筷子夹菜。
李光裕也沉得住气,不紧不慢的吃着。
盈若见他这样,愈发的气不过,筷子便去绊他的筷子。
李光裕就放了筷子,笑着看她,“明日启程,咱们先去密州,我处理一下衙门里的事情,然后陪你进京好不好?”
“真的?”盈若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你要陪我去京城?”
李光裕点点头,“你喝十口鸡汤,剩下的归我。”
盈若忙点头如捣蒜,“你说的啊!”
李光裕道:“但你得大口喝。”
“没问题!”盈若抱起碗,心情愉悦了,看着鸡汤也亲切了,咕咚咕咚十口下去,碗也见底了。她才惊觉自己上当了,“你使坏!”
李光裕低低的笑,忙夹了一块脆口黄瓜到她嘴里。
盈若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说陪我去京城,不会也是哄我的吧?”
李光裕道:“等咱们到了密州,皇上召见我的旨意也该到达了。我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劳,给皇上长足了脸,大过节的,他能不召见我显摆一下吗?”
说的皇上跟个小孩子似的。
盈若就忍不住乐了,“到时候,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耳朵咬下来拌黄瓜吃。”
李光裕看她龇着小白牙,无害的恐吓,笑声就从心里发了出来。
两人说说闹闹的吃完了饭,李光裕就扶着她到了院子里的泡桐树下乘凉。
盈若却还惦记着之前的话题,偏李光裕东拉西扯不往那上面去,就急得不行。
“光裕哥哥,刘备为了请诸葛亮出山都三顾茅庐锲而不舍,你问计于我,就不能心诚一点吗?”
李光裕双眸如同落进了星子,闪烁着璀璨的光,唇角更是高高的翘起,“小军师,能把你的好办法贡献出来吗?”
盈若抿唇,“诚心不够。”
李光裕道:“明天买麦芽糖给你吃。”
盈若绷不住,笑的浑身颤抖的倒在了他身上。
李光裕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这样子相处多好。他其实是不急着启程的,一旦回到京城,想要这样子日日的相见,可就难了。
盈若笑够了,才边玩着他的手指头边道:“我这次跟着姑婆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就拿这小麦的种植来说,越往北,因为气候越冷,那边都是种植的春小麦。何谓春小麦,就是春天下种,夏秋收割的小麦。”
李光裕若有所思的道:“玉兰县乃至整个密州,都是种植的春小麦。怎么?还有别的时令种植的小麦?”
第三百五十四章 书院放榜
盈若为他的敏锐笑意迸发,“当然!其实,按照玉兰县的气候,不,是整个密州的气候来说,冬天并不是冷的特别厉害,完全可以种植冬小麦。就是在秋天收完花生后,再在地里种上小麦。”
李光裕觉得不可思议,“不会被冻死?”
盈若道:“小麦可以培养耐寒株,完全能过冬的。这个我问过洋人的,他们那里就有冬天种植的小麦。所以,咱们也完全能够培养出来。”
李光裕道:“那么冬小麦的优势在哪里?”
盈若道:“每年的五月份收割,比春小麦至少早上两个月吧!”
李光裕道:“可是,花生的种植却是在三月份,五月份再种植,就晚了吧!”
盈若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个问题了,套种。”
“套种?”
盈若嗯了一声,“就是在播种麦子的时候,留出足够的间隙来,等到来年三月份,花生照常种,不过是种在麦子的间隙里。等到麦子收割完了,花生也正好到了长势喜人的时候。”
所有这些都是前世驻村得来的经验,没想到到这里居然用上了。所以,知识的储备,什么时候不会嫌多。
盈若见他陷入了沉思,就拉着他进屋,找了纸笔来,亲自演示给他看。
末了,李光裕就猛的抱起她,在屋子里转了八圈,然后就拿着涂满了墨迹的纸张跑走了。
留下盈若晕头转向,好长时间找不到北。
第二天,孙二叔真的赶早来请脉,盈若身上的伤口没有感染,小肚子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孙二叔很自然的放行。
盈若看到李光裕的时候,觉得该被孙二叔诊治一番的人应该是他才是。眼睛红彤彤的堪比大白兔,眼圈黑乎乎的堪比大熊猫,她看他这副样子是既好笑又心疼。
因此,启程后,盈若就直接将人留在自己的马车里,强行让他休息。
李光裕难得见小猫咪露出爪子,也就乖乖顺从了。
马车先去了陵山书院,正赶上陵山书院放榜的日子。
李光裕也就睡了三刻钟,整个人也就精神抖擞了。他扶着盈若下了马车。
花生自告奋勇的去看榜单,回来后笑的见牙不见眼。兴奋的大喊:“头名!姑娘是头名!”
李光裕笑着低头看盈若,“要进去亲眼见证一下吗?”
盈若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一个女子冲进去,未免太扎眼了。光裕哥哥,你可以知府大人的身份要求山长给我放水了?”
李光裕指了指不远处,“为了破除质疑,陵山书院每次大考之后,都会将前三名的答卷原卷张贴的。要是对你放手,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盈若舒了口气,“那咱们走吧!再待下去,只怕要拉仇恨值了。”
李光裕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一群男子屈居一个女子之下,这仇恨拉的的确是够大的。但从另一方面说,未尝不是一种激励。
只是他这笑声太过得意,终止于招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盈若随着带着面纱,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当即就有人围上来相见。
李光裕连忙护着人上了马车,大有落荒而逃的味道。这次的大笑就换成了盈若。
她当然有高兴的资本,总算没有辜负前世学霸的身份,亦没有辜负大长公主这些年的栽培。
李光裕眼神宠溺的看着他的小姑娘,就觉得她是发着光的,这样子下去,日后的光华更盛。
心态就陷入了矛盾的纠结中,这样子美好的她,若是可以,真想藏起来,不给任何人觊觎的机会。却又知道,要想保持她这样的笑容,就绝对不能束缚她,相反,还得帮着她发光。所以,即便是矛盾的心理,都是透着甜蜜的。
盈若没想到,他们这行程,从辰时出发,到了巳时过半就找地歇上了,下午更是酉时后出发。算起来,一天在路上跑的时间也就两三个时辰。照这个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京城啊?
盈若找李光裕抗议,然后就被她需要养身子为名,给无情的驳斥了。她试图自己偷跑,都被他警觉的给阻止了。
既是反抗不了,她也就无奈接受了现实。中秋节,只怕是没法子赶去京城团聚了。
好在她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又加上几年在外漂泊,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享受起他为她安排的沿途观光了。
她肯顺着他的最大的原因,是他放下了政事陪她。二十岁的少年郎,若在前世,还是读大学的年纪,他却已经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