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是要选场地了。
沈树鸣觉得,里面的布置可以比照着吉顺楼来。
盈若却有自己的主意,因为场地没有选好,也就暂且按压在了心里。
偏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城东王家因为生意一落千丈,便打算出卖在白玉街上的一处铺面。
原先是做绸缎生意的,前面分了上下两层,后面则是一个很大的庭院,分了两进。
沈树鸣在盘下来之前,就带着盈若去看过了,盈若表示很满意。价钱也满意,因为王家急于脱手,总共要了八百两银子。
玉兰县虽然不大,但这白玉街毕竟是玉兰县最繁华的街道,又加上因安太傅的回归而带来的大量学子,也是短暂的哄抬了一下县城的房价的。
所以,若按照惯常的价格,这么一栋铺面,恐怕要往两千上数了。
至少隔壁瑞丰阁的薛心凝给出的是这样的参考。
铺面既然已经买下了,接下来就是如何装修了。盈若一大早就带了岳老夫人和谢氏以及褚巧若来看,顺便也想听取她们的建议。
岳老夫人自是愿意出门的,并且对于参与整件事都显得兴味盎然。反倒谢氏有些放不开。
马车上,岳老夫人就又忍不住说了谢氏两句,“芫娘,你总归是没有你生的这个小丫头通透啊!士农工商,虽说商排在末尾,可你看看,哪个商人不是财大气粗的活的恣意?反倒是那些个自以为身份了不得的,为了一张脸皮端着,私底下却是揭不开锅吃糠咽菜呢!”
谢氏叹了口气,“老夫人教训的是!说起来,十多年了,我还有什么可端着的?还真不是瞧不起商人,这些年省吃俭用,出卖绣品,什么事没见识过?我只是躲在家里久了,自己做姑娘时候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还能不能拾起来了。心里没底啊!”
小女儿的那股子闯劲,她真是由衷的羡慕。
这也就是为何盈若整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出来,她没有站出来反对的原因。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这种精神真的是太难能可贵了。
很多人的那种大无畏的精神,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减的,终止于消失不见,变得畏首畏尾起来。正如她!
岳老夫人也是听得叹气,“若没有当年之事,李家的大小姐也是如今京城的翘楚。”
谢氏苦笑,“这个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仔细想想,即便真成了京中翘楚,又能如何?夫君风光了,能不纳妾?所生的孩子锦衣玉食的长大,能不纨绔?所以,如今也挺好。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岳老夫人颔首,“你能这样子想,也算是心胸豁达了。”
谢氏揽着盈若,手覆在盈若的小手上摩挲,终于下定了决心的问:“我为姑娘的时候,老夫人应该是京中翘楚才是,只是,我对老夫人竟是没有印象了。”
能够用得起宫中嬷嬷的人,还有满身的贵气,身份自是不低的。可她搜遍记忆,竟是不记得有哪个权贵之家是姓岳的。十五年过去了,究竟是她的记忆出现了故障,还是从前的她太过孤陋寡闻?
岳老夫人跟林嬷嬷对看一眼,浅浅淡淡的笑了,“我不姓岳,我夫家也不姓岳,而是我单名一个‘岳’字。”
谢氏的脊背陡的就绷直了,手上更是不自觉的用力抓紧了。
盈若被握着的小手吃疼,“娘亲!?”仰脸看去,恰巧就看到了谢氏微张的嘴巴以及在兀自颤抖的双唇。“姑婆这个名字,多半用于男子,用在女子身上,显得过于刚毅了。”
谢氏忙不迭的去捂她的嘴。
岳老夫人面露不虞,“盈盈,过来!到姑婆这里来。”
谢氏竟是有些无措的松了钳制着盈若的手。
这让盈若愈发对岳老夫人的身份好奇了起来,“姑婆,为何你只说了自己的名讳,我娘亲就被吓成了那样?”
岳老夫人拉盈若坐到自己的身边,“那盈盈觉得姑婆像老虎吗?”
盈若眨巴一下眼睛,“老虎有姑婆这样子和蔼可亲的吗?”
岳老夫人就哈哈大笑。
身份算是个什么东西?
身居高位,见多了卑躬屈膝的虚情假意,唯有在当一个普通的老太太的时候,才能收获至纯至善的真性情。
不管小丫头的这份淡然,是来自无知者无畏,还是宠辱不惊的天性,都让她觉得满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形的鞭子
褚巧若却暗暗观察着谢氏的脸色,能让谢氏惊讶万分的身份,那自然是要在京城李家之上了,甚或要盖过崔家。
可是她寻遍上一世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出有哪个举足轻重的老太太的名讳是岳的。
也是了,一般的老太太都是要冠上夫姓的,别说老太太了,就是谢氏这般的年纪,名讳也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
车子驶入白玉大街,喧哗声就不绝于耳了,车速也明显的慢了下来。
盈若本是活跃的性子,但自打李光裕离开后,就已经慢慢的沉静了下来。再加上想不透谢氏的反常,这会儿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了。
马车停住,岳老夫人最先被扶了下去,接着是谢氏,然后才是褚家小姐妹。
盈若甫一下车,就被人声吸引了过去注意力。
倒不是那围观的人群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热闹,而是那唱曲的声音以及曲调太过熟悉。
正月十六的望春湖上,画舫之中,这样的曲子她是听过的。
想来,是那对小夫妻了。
当初不是被县令家招揽了去吗?怎么又在大街上卖唱了?
盈若招来花生,耳语了两句。花生便领命而去。
褚巧若察觉到她的异动,忙走近两步,问:“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盈若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那曲调缠绵悱恻,让人心生异样。便让花生送两个大钱过去。”
岳老夫人和谢氏齐齐的扭头看过来。
谢氏对盈若道:“还不赶紧带路,磨蹭什么?”
盈若吐了吐小舌头,便赶忙跑到了岳老夫人身边,扶住了她的胳膊。
王氏绸缎铺的招牌已经拆了下来,如今光秃秃的,倒显出几分破败来。
一行人进到楼内,还可以绸缎铺陈列的柜台,只是柜台后面的货架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谢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王氏绸缎铺是玉兰县最好的了,我以前就算是进来逛逛,也只买最便宜的棉布。对于绸缎,那是只能看看的。曾经高看一眼的地方,转瞬间就坍塌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岳老夫人哼了一声,“我可听说,这是王家多行不义招来的后果。所以,为富不仁最是要不得。咱家盈盈就好得很,还没有挣到银子,就想着为穷人做点儿事了。这样的胸襟,真真是不输男子的。”
“你是光看到了她的好心,没看到她的黑心。”沈树鸣从二楼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面带微微笑,感觉上很是可亲。
盈若福了福身子,“沈伯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就只有一颗好心,哪里来的什么黑心?”
沈树鸣笑,“你那颗好心下隐藏着的就是黑心。拿出两成来做公益,这样的高度摆在那里,我要是挣不来银子,岂不是会被扣上阻碍做公益的罪名?所以,这黑心的丫头使出的可是无形的鞭子。”
盈若就捂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岳老夫人则干脆大笑,“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沈树鸣这才把身后的掌柜让到前面,介绍道:“这是吕东路,我找来的酒楼的掌柜。”
吕东路赶忙上前行礼。
岳老夫人嗯了一声,“先不管以后营业了,四下里看看吧!这里面可是得好好收拾一番。”
“那是当然!”盈若道,“这前楼倒是可以借鉴吉顺楼的布置,一楼大厅,设置的都是敞座。二楼设置雅间,自是消费满一定银钱才能给予订座的地方。这叫从众的心里。”
“不错!”岳老夫人颔首,“从众不从众的我不知道,但知道这样子安排,一般人能接受。”
既然参观完了楼上,就又顺着后楼梯去了后院。
后面两进的院子却不同于一般的民居,而是大的很,至少是榆树胡同的宅子的三个大,还附带一个后花园。
盈若早就感叹过了,这要是搁在寸金寸土的现代,能够拥有这么一套宅子,真的算是豪富了。
“这后面也该好好收拾一下,然后做更高级的休息地。这里占地这么大,完全可以隔成一个一个小院子。就跟梅兰竹菊一样,弄得各具特色一些。”盈若兴奋的说着,一张小脸因为激动,显得红扑扑的。
“这也太敢想了!”谢氏道,“弄出那么多的院子,劳民伤财不说,做什么用?”
岳老夫人看向沈树鸣,“你怎么说?”
沈树鸣道:“我早就说了,这丫头就该是我的干女儿。这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因着安老头的回归,陵山书院大热,如今可是吸引了大量的学子慕名而来的。学子嘛,就是穷酸的一帮人。哪怕自己兜里只有一文钱,也得追求个高雅出来。所以,在这后院里建造一批雅苑出来,完全的可行。”
他都这样说了,谢氏那边就被堵的无语了。
岳老夫人拍板,“那就这么办了!这事越快越好!加紧办!”
沈树鸣唇角抽了抽,“又一个拿鞭子在后面抽打的。盈若啊,这里的布局图,你可能画出来?”
此言一出,所有的视线就都集中了过去。
谢氏刚想说什么,被岳老夫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