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晚愣愣地想。这是……林家?还是那些妖魔?
这道光柱,几乎把整个岑府都掀了个底朝天儿。
整个岑府,在一瞬间全炸开了锅。
夜半。
岑府上上下下,全都聚在了一间屋子里。
屋里灯火通明。
地上整整齐齐躺着十几条腊肉。
乔晚和桂旗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具,还有不少人在各处也发现了,眼下这十几条腊肉统统都被搬到了主屋。
在主屋拥挤的人群里,桂旗终于看见了杜衡,见人没事儿,松了口气。
刚刚闹出的动静太大,先赶到的是岑夫人,一见地上那十多条腊肉,面色遽然大变。
没一会儿,岑家家主岑向南也面色凝重地赶了过来。
岑向南生得斯文俊美,隐约能看出点儿岑清嘉和岑清猷的影子。
夫妻俩目光短暂接触之后又都移开。
不论是岑向南,还是岑夫人都没多说一句话,冷淡的不像是一对夫妻。
“这是……”岑向南眉头紧皱。
岑夫人脸色更白了点儿,沉默不语。
岑向南忽然阖上了眼,叹了口气,抬脚走上了主位。
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乎整个岑府的人都赶了过来。
到场的还有岑清嘉和岑清猷。
接了急信,岑清猷带着如镜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乔晚见状退到了岑清猷身后。
瞥见乔晚,岑清猷低声问,“你可还好?”
乔晚:“我没事,多谢二少爷关心。”
这种场合,乔晚和桂旗两个丫鬟只能退到一边儿。
刚刚又哭又吐的,明明都快昏过去了,现在这时候,桂旗还有心思偷偷朝岑清嘉的方向看。
可惜岑清嘉,忧心忡忡,看都没往这儿看。
圆脸丫鬟目光有一瞬的黯然。
很快,作为目击证人,乔晚和桂旗就被提了上来。
岑清嘉终于往乔晚和桂旗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从来没见识过这么大阵仗,桂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岑夫人温声,“不要怕,只要将你们是怎么碰上这些……”
顾忌两个小丫鬟的感受,岑夫人特地换了个词。
“只要将你们是怎么碰上这些东西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好。”
岑夫人:“辛夷,你先说。”
乔晚欠身,“我见二少爷一直没回来就想出去找找,结果路上闻到了血腥味儿,然后,就看到了这东西。”
桂旗交代的和乔晚交代的没太大区别。
“这事太蹊跷。”有人看了眼乔晚和桂旗提议,“不如先把这两个小丫鬟关起来。”
乔晚猛抬头。
触及到乔晚的视线,岑夫人摇摇头,“这不怪她们,反倒是今晚吓着她们了。”
岑夫人叹了口气,看了眼乔晚脸上的血痕。
“辛夷,桂旗,你们跟我来。”
“疼吗?”
里间,岑夫人挽起袖子,亲力亲为地给乔晚上药。
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脸上,刚刚被人皮抽出来的那道血痕,转瞬就止了血。
岑夫人拿着药膏,眼神示意乔晚,“还有哪里伤着了?袖子捋起来,让我看看。”
女人白皙微凉的指尖落在脸上,指腹轻柔,指甲盖上染了点儿花汁。
低垂着眼睫,吐气如兰。
乔晚忽然有点儿不自在地别了别头,“我没事儿。”
岑夫人笑了一下,“那也不行,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姑娘家脸上可不能留疤。”
“听说你会吹笛子?”将药膏往袖子里一收,岑夫人问。
“那……能不能为我吹一曲?”
乔晚点点头,从怀里摸出那把短笛,横在了唇前。
第一个调刚吹响,桂旗眼神复杂地看,垂下的眼睫里,透出了点儿艳羡。
乔晚吹的就是《落梅花》。
《落梅花》这首曲子,乐修基本上都会吹,她吹这个,不至于暴露了身份。
远方的夜里风吹乌桕。
岑夫人闭目,缓缓地听。
曲调确实优美动人,蕴含了些许灵力,乐医两相结合,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开,从里间一直淌到外间,不知不觉间,就安抚了不少人的情绪。
岑清猷瞥了眼里间的方向,有点儿惊讶。
没想到乔晚还有这本事。
也正在这个时候,从屋外又赶来几个人。
昆山穆笑笑几个听到那声轰然巨响,正好赶来,一踏入门槛,耳畔就传来了婉转悠扬的笛声。
“《落梅花》!”穆笑笑惊讶,“这是《落梅花》。”
“是谁在吹笛?”
走在前面的裴春争,身躯猛地一震,想到云修院台阶下那一面,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落梅花》这首曲子,乐修基本上都会吹是没错。
但别人不知道,但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因为陆辟寒,乔晚她常吹的就是这么一首《落梅花》。
一墙之隔的距离,他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只是怔怔地呆立在了原地,胸腔里一颗心剧烈跳动。
屋里,岑夫人再睁眼,笑道,“我算是知道陈嬷嬷怎么挑中了你。”
乔晚:“陈嬷嬷为何挑中了我。”
“这是投其所好呢。”岑夫人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当个乐修。”
她的家乡在江畔,后来才搬到了栖泽府。
在她年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喜欢坐在船头唱歌。
那时候,姑娘四肢柔软优美,嗓音清丽,歌声伴随着滔滔江水,能一直飘向远方。
只可惜,乐修没当成,做了个剑修。
嫁人之后,她就很少再用过剑了,反倒又成了个医修。
岑夫人似有所感,轻轻地摸了摸乔晚的发顶,启唇轻轻地哼。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
吴侬软语,缓缓漾开。
乔晚有点儿僵硬,又渐渐地放松了四肢。
女人是在有意安抚她。
从乔晚恢复记忆到现在,身边基本上都是像马怀真、陆辟寒一类的大老爷们。至于她前世她究竟是谁,乔晚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昆山也好,魔域也好,没一个地方是她真正的家。
这十多年来的人生,是灰扑扑的血色。
但女人的手指却很温暖。
岑夫人一身姜黄色的宫装,坐在窗户边,低眉顺眼,嗓音有点儿哑,像潺潺的溪水,一点一点,按摩着她紧张的神经。
乔晚低着眼睫默不作声地想,又想到了外间那十几条腊肉。
岑夫人,是个温柔的人。
而在修真界,温柔的人太难得了。
因为,越温柔的人,反倒越有可能死得早。
……
给乔晚上完药,岑夫人叫她和桂旗回去睡一觉。
这十几条腊肉,本来就不关她们的事,也不该她和桂旗两个管。
乔晚和桂旗从主屋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桂旗还有点儿没缓过神来,嘴里喃喃个不停,“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
“你刚刚看见了没,夫人和家主。”
乔晚反问,“夫人怎么了?”
桂旗脸色有点儿复杂,“之前我和杜衡她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曾经听了一耳朵。”
岑夫人年轻的时候,不是以一手“悬丝灵针”而著名。
相反,她用的是剑,也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一把杏红色的细剑。
据说,岑夫人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和岑家家主岑向南订了婚契,两人就等着日后合籍。
而岑夫人也满心欢喜地等着嫁过去。
没想到,有一天,岑向南却失踪了,回来的时候,身旁多了个姓林的姑娘,生得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
林姑娘出生林家,不过是旁支,这一支修的都是邪法,和赶尸教、白骨观一类的邪修关系密切。正因为如此,这一支也被林家本家赶出了栖泽府,赶到了西南。
岑向南跑了趟西南,就看上了小妖女,求了岑家老家主,说是他和林姑娘是真爱。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气得岑老家主一个倒仰,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少年人性子犟,岑向南就这么跟岑老家主杠上了,并喊出了,“正道大多伪君子,魔门多是真性情”这中二到爆表的发言。
眼看着到底不是个办法,最终,老子和小子各退一步。
岑向南还是得娶岑夫人,林家小妖女只能做妾。
婚后,岑向南和岑夫人相处得并不愉快。
再后来,林家本家和岑家这对冤家死磕的时候,“林姑娘”被林家给清理了门户,就死在了岑夫人面前,没来得及救回来。
如果说,之前岑夫人和岑向南感情还只是岑夫人剃头担子一头热,林家小妖女一死,岑夫人心灰意冷,和岑向南彻底闹掰。
虽然知道这本来也不该怪到岑夫人头上,但感情战胜理智,岑向南还是怨上了岑夫人当时没尽力。
可能是伤心过度,也可能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岑夫人弃剑学了医,一手“悬丝灵针”救人无数,不知道有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求医。
“画皮术,就是林家那一脉用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