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去了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给我写过一封信,说段大哥已经去了,她不想回家,回家会被父亲逼着嫁给其他人,她宁愿永生不嫁也不会委身于他人,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她写信说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很开心。但是叫我不要再联系她了,她生完孩子会跟着段大哥当年云游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我寄信她也收不到。从那封信后,我和她之间就再无联络。”
段夫人拉着沈黎在一旁坐下,“我和你娘幼时便交好,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失踪了,后来过了六个月,我还没收到信,我就开始急了,她一个人,还怀着孩子,能去哪里呢?安全吗?身上带的银子够吗?可是我只是一个女人,我不能去找她,我便告诉了子舒的母亲,希望她派人去找。伯母当时立刻就让人去找了,可是就这么找了半年,也没有丝毫线索。半年后我嫁进了段家,从那时开始段家和伯母家便开始一起找,直至如今也没放弃过,谁能想到她已经……”
沈黎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她只要一想到她的母亲那么爱父亲,却被沈正文诓骗,她泉下有知,会怎么想?她再想要不是自己的存在,母亲也不会这么容易受伤,从而被沈正文得逞。
她记忆里的母亲实在太遥远了,她只记得母亲温柔和善,就像是天上的月光一样,永远都是那么皎洁动人,可是也和那月亮一样,似乎一直都有股散不去的愁绪,千丝万绕,沈黎看不明白,似乎连母亲自己都不明白这心里的惆怅究竟是怎么回事。
失了忆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前十几年的一切记忆都是空白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自己为何不开心都不知道。
该是怎么样的空白呢?
如果人生是空白的,那心里也是空白的吗?
沈黎不敢深想,那些年她偶尔的欢声笑语是真情流露还是勉强为之?
段夫人说完,见沈黎安静又戚然地无声哭泣,心里一片悲凉,又想到三日后就是她的封后大典了,便安慰道:“好姑娘,不哭了,哭肿了眼睛成亲那日就不好看了,你是要当皇后的人,你可不能让天下人看见一个肿着眼睛的皇后。”
沈黎的眼泪被段夫人轻柔地擦干净。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义母告知。”
段夫人摇头,抱着沈黎:“乖,这件事要不要告知王爷?他知道的话,也一定很高兴,而且段家虽然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一直都是十大世家,有这身份,你做皇后会更好。”
沈黎点头,她知道有陆湛霆在,她永远不必担心名正言顺的问题,可是如果有了段家的身份,她确实会更加名正言顺,陆湛霆也不必再为她担心。
“不过婚前你们可不能相见,这样,我去见王爷,你呢,就乖乖地在家待嫁。对了,宫里有派人来教你规矩吗?你以后入主中宫,规矩可不能废……”
段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事情,最后道:“我就只有段靳斯那个儿子,他又常年不着家,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希望有个女儿,可惜这把年纪了也没能如愿,现在好了,有了黎儿。”
段夫人走的时候,沈黎送她到了门口。
娘亲的牌位她一直摆在房间里,沈黎上了一炷香,默然地磕了三个头:“娘亲,你应该会高兴吧?朋友、亲人、爱人都找到了。”
“娘亲,我就要嫁人了,那个人你见过的,小时候我们在奉恩寺,我救了一个人,你还记得吗?我三日后就要嫁给他了,他叫陆湛霆,他武功很高,很有军事天赋,他很俊俏,他……娘亲,他有很多很多的好,最重要的是,他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受过苦的人,但也都是被上天恩赐的人,让我们有机会重新来一次……我,我也爱他,就像你爱父亲一样爱他。”
洛阳离京城路途遥远,而封后大典就在三日后,回洛阳的事情只能延后。陆湛霆告诉段夫人,不如等大婚后,像民间夫妻那样来个三日回门。
沈黎也深以为然,便收了心,专心准备大婚。
大婚前一晚,沈黎被段夫人拉着进行了全身按摩,还泡了温泉,结束后,段夫人神秘兮兮地给了她几本包装精美的册子,千叮咛万嘱咐:“大婚当日和陛下一起看。千万不能一个人悄悄看。”
沈黎点头,问了句:“这是什么?”
段夫人神秘道:“凡是家里儿女成亲的,长辈都会准备这东西,这可是好东西,但是一定要两个人一起看,记住了。”
沈黎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好,谢谢义母。”
段夫人笑道:“好,早些睡吧,明日可要很早就起床梳妆。”
沈黎躺在床上,想着明日大婚要早些睡,可是她却反常地睡不着,脑子离一直有根线紧绷着,让她放不下来,她想到段夫人说有的人婚前会很紧张焦虑,可是沈黎却没有,这倒是极好。
沈黎叹了口气,哪里能想到她的婚前焦虑会在大婚前一晚出现呢?这下,恐怕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
翌日,天微亮,不过寅时,她便被段夫人和莲心从床上拉了起来,沈黎万般不愿意,要知道她才睡了不足两个时辰啊!
只是这个时候没有人理会她愿不愿意,驾着她洗漱完了,便将她放在梳妆镜前,任由她昏昏欲睡。负责妆容的女官在她脸上涂抹一层又一层的白|粉,像是刷墙一样,用刷子刷来刷去。最后白得像是女鬼一般,才停手,转而开始描眉。
她原本的眉形基本都被遮住了,新描的眉较粗,是沈黎原本眉毛的四倍左右。
然而这一切沈黎都不知道,她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酣。
等梳完头发,开始戴冠的时候,沈黎终于醒了,头上的冠实在太重了。
像是压了一块铁在头上一般,容不得她不醒。
她睁眼一看到镜子里的人就吓到了,转而意识到这就是自己,她心凉了半截,新娘子这么丑,新郎看到不会悔婚吗?
上辈子,她是直接被一顶轿子就抬去了张府,哪里知道原来新娘子的妆容是这般……吓人,惨白得像是刚刚从阴间出来的女鬼,而唇上的颜色却又红的如烈火,这一对比,就是鬼都得吓出病来。
头上的冠虽看着美貌,但是这重量绝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沈黎看向梳妆的女官,她正给她整理冠上的金色流苏,一脸认真严肃。
等女官弄完后,她拉过莲心问:“这妆容怎么这般恐怖?”
莲心憋着笑:“刚才梳头的姑姑说了,新娘子嫁人就是要这般妆容,而且姑娘是皇后,还需得在普通人的妆容上面再夸张一成。”
沈黎已然无任何指望了,只盼着陆湛霆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
时辰到,沈黎被段夫人扶着出了门,手里持了一个遮面扇,拿到扇子,沈黎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可以挡着些。
从县主府出门,要乘坐凤辇去在崇文街游走一圈,再到宣政殿,和陆湛霆一起接受册封和文武百官的朝拜,礼便成了。
陆湛霆这会想必也在进行登基大典了,坐在凤辇上,沈黎悄悄揉了揉沉重的脖子,不知道他那边累不累?皇帝发冠应当没有这么重吧。
由于凤辇周围只有一层轻纱围着,整个过程中,沈黎都不得不坐得无比端正,一丝不苟,等到终于进了皇宫,朝着宣政殿去的时候,沈黎松了一口气,快要完了。
到宣政殿的阶梯前,沈黎就下了凤辇,由两位宫人一左一右扶着,后面也有两位宫女抬裙摆。陆湛霆站在台阶中间等她,含笑看着她。
沈黎透过遮面扇能看到他的轮廓,更多的也没了。
走到中间的时候,沈黎被交给了陆湛霆,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宣政殿内。
“累了吧?”途中,陆湛霆低声问道。
沈黎不敢说话,总觉得台阶两侧站着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凶,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只要自己稍微出了一点差错,他们的奏章便会一叠一叠地飞向陆湛霆的桌子。她只能用手指在陆湛霆手心礼悄悄的挠了挠。
陆湛霆感觉到,不由失笑,他的皇后是越发可爱了。
终于走过长长的台阶,两人在宣政殿接受册封,各自接过属于皇帝、皇后的玉玺和皇后金印。
冗长而复杂的册封典礼就算是完成了。
回到坤宁宫,沈黎已经累得散架了,速速叫来莲心给她把头上的金冠卸下来,又差宫女去打了热水,足足用了三盆水,沈黎脸上的妆才算是卸干净了。
而陆湛霆则还在宣政殿继续后续的仪式,待他过来坤宁宫时,天已经擦黑了,沈黎吃了些点心已经开始补眠了。
虽然这于礼不合,但是这偌大后宫也就只有皇后一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殿内很安静,陆湛霆没让人通传,自己一个人小声地走了进去。
沈黎卸完妆,安静地睡着,陆湛霆看了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极轻柔。便去了后殿沐浴,坤宁宫后殿有温泉池,是太|祖皇帝为当时的皇后专门引的。
洗完出来,沈黎也醒了,她坐在床上,还有些睁不开眼睛,就这么迷糊地看着他走过来:“好困啊,我还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