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关心他。
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一听说他回来了,还是要强撑着身体下床,过来看看他有没有事。
薛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握住了她那两只紧张乱摸的手,示意她别这样:“我没事。”
戚斐抽够了水,终于记起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了,大庭广众这样狂摸一个男人的胸,似乎不太雅观,便咳了一声,收回了手:“对了,现在外面的战情怎么样了?羯人真的撤回湟水那边了么?”
薛策正要张嘴,韩彦却凑了上来,抢先答道:“是啊,戚兄,你放心吧,我们放出了猎鹰去追索,羯人的大军没有回头。况且我们现在有了镇北侯的增援,城墙上都是重兵,就算羯人杀回来,也不用害怕他了。”
听他们说了半天,戚斐也有些好奇这个人了:“镇北侯在哪里?”
说那迟那时快,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下一秒,一个年逾四旬、身穿铠甲的将士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此人天庭开阔,五官端正深刻,身量高大,端是一位英伟无比的武将。正是如今坐拥北境十万精兵的镇北侯——李聿。
屋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上去行礼。李聿一个箭步走了上来,托住了韩生蕤的手,朗声道:“韩太守,不必多礼!”
韩生蕤没有就着他的手,直起身来,而是深深地作了一揖:“下官韩生蕤,代表涿丹百姓,感谢侯爷的及时救命之恩!”
“韩太守言重了。涿丹守得住,并不是我的功劳。”李聿将韩生蕤扶了起来,声音浑厚,正气十足:“我已经听说了,羯人之所以这么快撤退,是因为粮草被烧掉了……”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咳了一声,打断了李聿的话。
戚斐转头,便看见了一个留着山羊胡、长相陌生的老头,带着一群部下,走进了议事厅。让人不安的是,随在他身边的人,正是这些天都没有露过面的孟子源。
看到那么多人走过,门外的薛小策有些害怕,往走廊的柱子后躲了躲。
戚斐纳闷地小声问:“那个山羊胡老头是谁?”
韩彦小声给她解惑:“好像是北境的总兵任修鸿,是和镇北侯一起来的。”
在北昭,总兵是文职,论职责,与监军有些相似。不过,作为被朝廷派到边疆制钳将军、定时向朝廷汇报军中动态的人,这个官位的品级,要比孟子源之流高得多。虽然在军中威信不高,但论等级,与镇北侯是平齐的。
而且,戚斐有印象,这个叫做任修鸿的人,便是二皇子日后的老丈人。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了进来,众人只好停下交谈,再度向他行礼。
任修鸿施施然站着,受了众人的大礼,才抬起手来,指着站在最前面的韩生蕤:“来人,立刻将这个逆贼给我押下!”
众人闻言,均是脸色大变:“逆贼?!”
“你说谁逆贼,韩太守怎么会是逆贼……”
韩生蕤浑身一僵,也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
李聿吃惊道:“任总兵,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子源大人亲临涿丹,行监军一职,兵符却被韩生蕤设计夺走。韩生蕤以下犯上,甚至自导自演,滥用军规,屈打成招,拎着一具不知从何来的女刺客尸体,污蔑孟纶副将通敌,将他打得半死……”任修鸿冷哼一声:“大逆不道,休得猖狂!”
屋子里的将士,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无耻说辞,都义愤填膺。戚斐也听得目瞪口呆——不是亲眼看到,她都不相信人的脸皮可以厚成这样,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薛策的拳头,不着痕迹地捏紧了,神色阴沉得吓人。
眼前的这一幕,显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上辈子——墙倒众人推、百口莫辩的上辈子。
戚斐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生怕他会做傻事。
周围已是一片哗然和抗议: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女刺客一事,证据确凿,绝对不是我们自导自演、污蔑他们!”
“请侯爷明鉴!在场所有人都可以证明韩太守的清白!”
……
面对汹涌的群情,孟子源却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嘴角微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李聿也不相信任修鸿的说辞,阻拦道:“慢着,任总兵,光听一面之词,就给一个功臣定罪,是否太过轻率?”
任修鸿毫不退让:“侯爷不也是初来乍到,只听了一面之词么?要是错把罪臣当做了功臣,在皇上那边可不好解释。我看,不如就将韩太守先行收押,再查明真相吧。”
众人都恨得牙痒。任修鸿给他们扣上了一顶帽子,把这件事的严重性拔高了好几倍。纵然李聿有心阻挠,但他与任修鸿官位相当,谁也不能越过谁下命令。
戚斐脑海里乱糟糟的。
任修鸿的提议,听着挺中肯的。但她知道,一旦被落了狱,韩生蕤就基本等于被宣判死刑了。在牢狱中,以拷问为名,将一个大活人折磨至死——正是二皇子之流的拿手本领。
怎么办呢……
忽然之间,一簇灵光闪过了脑海。
戚斐眨了眨眼,悄悄地退后了小半步,看向了走廊外,和薛小策对上了眼。
薛小策:“?”
戚斐做了两个口型,同时将四根手指合并,做了一个“快去”的手势。
薛小策:“!”
孩子十分机灵,立即就意会到了她的意思,转身就溜了。
……
孩子离开后,议事厅里僵持了许久,气氛剑拔弩张,却仍没有任何进展。
任修鸿一甩袖子,怒道:“侯爷,你一直阻挠任某捉拿罪臣,简直不可理喻……”
李聿的声音也压着火气:“任总兵,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怎可随意将人落狱!难道韩太守还会跑了?!”
“既然这样,那就听我的吧。”
厅外,忽然传来了一个虚弱但年轻的声音。
众人回过头,便惊讶地看见了那日被戚斐救回来、自称为王文的小少年,正坐在一把木轮椅上,被一个仆妇推到了门口。
他的身边,站着气喘吁吁的薛小策。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李聿瞬间已是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朝他大步走去,扑通一下,冲着轮椅上的小少年跪了下来。
身后的人,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
比起其他人的不解,王文的表情却很淡定。
李聿行了一礼,才抬头,激动道:“卑职……拜见皇子殿下!”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主线剧情【守城之战】,解锁金大腿之二真名:裴文瑄。”
第26章
一炷香后:
众人转换了场地, 移步到了太守府后方的大书房里。
戚斐跟着人进了房间, 回想起了刚才在议事厅的那一幕,竟是觉得有些想笑。
李聿扑通一声跪下来之后,众人都有些傻眼了。紧接着,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 一片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虽然很看不惯这些封建残留的跪拜礼,但为了不显得特立独行, 戚斐也虚虚地跪了下来, 同时去偷瞄另一伙人的表情。
一直大声嚷着要关押韩生蕤、官威极大的任修鸿,还有仗着有人撑腰作威作福的孟子源,都如同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收了声,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一起跪了下来。
没法子,李聿不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哪怕眼前的只是个半大少年, 身份摆在那里,任修鸿等人这下也横不起来了。
而这段时间,虽然裴文瑄一直在房间里养伤,跟隐形人一样,但因为薛小策这个传声筒的存在,他总能及时地探知到外面的战况。虽然孩子的话有时候会词不达意, 但在这场守城之战里, 谁做了什么, 他都心中有数。孟子源再想借机报复,只要拿主意的人不信,那么他使劲浑身解数去颠倒黑白,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所以说,系统的确没有给她安排死局。
在见礼之后,任修鸿那几个人仿佛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了,急匆匆就告退了。
现在,除了李聿之外,一起走进书房的,就是韩生蕤、薛策、戚斐等几个关键的人。
刚才从李聿和裴文瑄的只言片语里,戚斐已经知道了这小子是当今的五皇子。李聿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他来,还激动万分的模样,是因为他最小的妹妹,就是裴文瑄的生母淑妃——虽说不是同母所生的那种妹妹,可长兄如父,淑妃在进宫之前,与李聿的关系一直很好。
就在一个月前,淑妃的父亲病重,皇帝准许淑妃出宫,赶回李家,去见父亲的最后一面。裴文瑄也跟着一起去了。李家乃北境蔺州的大户。裴文瑄出生以来,是第一次来蔺州。在空闲的时候,他带着几个仆人出去转了转。谁知道在山上遇到了大批的贼人,侍卫不敌山贼,马车被逼得冲下了悬崖,一车人里,只有裴文瑄和一个婆子活了下来,最后辗转落入了羯人的手里。
因为拿不准皇子失踪的消息会不会传到羯人的耳中,万一羯人听说了消息后,怀疑到了形貌和年龄都差不多的裴文瑄身上,说不定,会将他绑成重要人质,严加看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