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卫押了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衣男进来,猛击膝盖,黑衣男痛哼一声,跪倒在地。
铁甲卫抓起黑衣男的头发,黑衣男那张硕大而惊恐的面庞呈现在灯光下,“侯爷,这人便是庞氏的奸夫之一,名叫郑多福,是盛兴昌的家丁,从湖广一直跟到京城来的。”
庞氏本来就吓得浑身发抖,见到郑多福,越发惊恐,抖得更厉害了。
“郑多福,你买通庞氏到贾家作乱,意图给贾伯光大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意图阻挠陆允案重审,幕后指使是不是盛兴昌?”铁甲卫喝问。
郑多福倒也有几分骨气,被铁甲卫扯得头发生疼,性命操于人手,还敢喊话,“我从来不曾买通庞氏,更没想过给贾大人乱安罪名!”
铁甲卫请示,“侯爷您看?”
萧淙神态冷静冷酷,微微点头。
铁甲卫取出一枚长长的银针,笑向郑多福,“我敬你是条汉子,也不折磨你了,给你个痛快。这枚银针自你头顶穿入脖颈,很快咽气……”
“不,不,不!”郑多福惊恐摇头。
庞氏嘴唇发紫,“你们怎知道他,知道他最怕长针刺体……你们,怎地什么都知道……”
郑多福怕了,承认了,“是我急于立功,才买通庞氏,让庞氏伙同雷氏,伪造一封陆允的徇私书信,给陆允加一项罪名,好让陆允案不能重审。这是我的所作所为,和盛大人无关!”
“盛兴昌不指使,你就肯这么卖力气了?”铁甲卫讽刺。
郑多福咬牙道:“真不是盛大人指使的,难道一定要我拉他下水?你们也不想想,盛大人是何等身份,何等地位,真要阻止陆允案重审,岂能用这等小小伎俩?”
铁甲卫请示过后,也不和郑多福纠缠,拿来纸墨,命郑多福写下认罪书,按了手印。
郑多福认了罪,庞氏慌了,“官老爷,小妇人和这郑多福只是认识,并无奸情。况且这书信是真有,并不是伪造的……”
“啪”“啪”“啪”连着几记耳光,打得庞氏耳朵嗡嗡作响。
“书信是真的还是伪造的?”铁甲卫喝问。
庞氏都被打懵了,“真,真的……”见铁甲卫抬手又要打,才明白过来,忙叫道:“伪造的,是伪造的!”
庞氏不会写字,铁甲卫写了认罪书,让她按了手印。
雷氏在旁看着心惊肉跳。
萧淙下令,把庞氏和郑多福送交刑部。
郑多福沮丧低头,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庞氏听到刑部两个字快吓死了,百般哀求,说她是被强迫的,她是被牵连的,见铁甲卫不为所动,庞氏转向雷氏央求,“雷姐姐,我的亲姐姐,你替我说句话,我冤枉啊……”
雷氏唯恐和庞氏沾上干系,“快带走,快带走。”
庞氏见雷氏如此无情,心中难免生恨,大声揭发,“你也该和我一起送官!御赐的珍珠,我替你出手了两回!”
雷氏头皮发麻,“你胡扯些什么?”慌乱命令铁甲卫,“快把这疯女人带走!”
贾伯光喝住雷氏,脸色发白,“御赐珍珠,那是阿离的。我不是让你把锦缎珍珠等物,全送到桃花巷么?”
没等雷氏答话,庞氏尖声叫道:“她一粒珍珠一尺锦缎也没往桃花巷送,全昧下来了!她说了,贾家是陆家的恩人,她昧下这些东西,沈氏不敢说半句话,陆离也不敢说半句话!”
贾伯光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好半晌,贾伯光方恨恨看向雷氏,“你这毒妇,你瞒着我做了多少亏心事!”
雷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拉着贾伯光的衣袖央求,“老爷你听你说,我是有苦衷的……”
贾伯光怒极甩开她。
雷氏知道贾清涟在贾伯光心里的份量,膝行两步过去央求,“我这全是为了咱们的涟儿啊。”
贾伯光虽然还不理雷氏,但只看脸色,也知道他心软了。
萧淙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命令铁甲卫带走庞郑二人,微笑告诉贾伯光,“贾伯伯,令正该如何处置,明日便见分晓。伯伯放心,贾府的脸面、令爱的脸面,公平正义,二者可以得兼。”
贾伯光茫然。
二者可以得兼?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
铁甲卫风一般的来,又风一般的去了。
雷氏被锁在了厢房。
铁甲卫走后,工部好几位同僚醒过来了,晕晕乎乎的又喝起酒。
贾伯光心烦意乱,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一醉方休。
贾伯光醒过来的时候,同僚们早已走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含泪的贾清涟。
“涟儿,你怎么来了?”贾伯光头疼。
贾清涟不说话,眼泪扑簌扑簌流。
“贾伯伯,快把这醒酒汤喝了。”陆离捧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中放着一个青瓷碗。
“阿离,你也来了。”贾伯光神情恍惚。
醒酒汤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一碗醒酒汤下肚,贾伯光胃里舒服,精神好了许多。
“王婆子到何家搬来涟儿这个救兵,涟儿又请来了阿离。”贾伯光明白了。
贾清涟不说话,只是哭,贾伯光心疼,“你这孩子,唉,你怀着身孕,身子要紧,只管哭什么果果?”
“贾伯伯,您把伯母放出来,让伯母为自己辩解。”陆离建议,“否则,清涟姐姐不会安心的。”
贾伯光一声长叹。
他对雷氏万分不满,但想到贾清涟,他是真的没主意了。
真的休了雷氏,贾清涟还怎么抬头做人?
他人到中年,唯有一女,说不疼爱那是假的。为了贾清涟,他不能对雷氏太狠。可雷氏做的那些事,又让他怎么原谅?
雷氏被王婆子扶过来,心酸落泪,“老爷心真狠,一晚上都没去看过我。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是要跟我恩断义绝么?我十六岁便嫁给你,为你操持家务,为你生下清涟,辛辛苦苦养她长大……”
贾伯光也不知酒没醒透,还是真的被雷氏感动了,眼眶湿润了。
陆离冷眼旁观,微笑道:“伯母,您若是真为清涟姐姐着想,该行事端方才是。母亲是女儿最好的先生了,您说是不是?您若多行不义,世人会怎么看清涟姐姐。您做坏事之前,想到清涟姐姐,便该停止。”
贾伯光蓦然坐直了,“阿离小小年纪,都比你明白事理!”
雷氏发作陆离道:“我们本是好好的一家人,若没有你娘和你,还有陆亮那个小鬼,我和涟儿的爹,一辈子也不会吵架!陆离,你要知恩报恩。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银钱,涟儿的爹拿去买下你们,我说什么了……”
“伯母昧下御赐之物,我也没有说什么。”陆离打断她。
雷氏恼羞成怒,“你休要装清高。你娘还有你,都是假清高。更可恶的是陆亮这个小鬼,竟然想过继到我家吃绝户。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休想!贾家的钱全是我涟儿的!”
陆离莫名其妙。
这雷氏乱七八糟在想些什么啊。
贾伯光生气,“当初我说要留涟儿在家招婿,你又不肯。说肯做上门女婿的没有好男儿,一定要涟儿嫁出去。涟儿既然嫁出去了,自然要过继儿子。不过继个儿子,老了靠谁?”
“我不管!家产全是涟儿的,谁也不准抢!”雷氏眼睛都红了,好像真有人跟她抢贾家这些家产似的。
“娘全是为了我……”贾清涟靠在雷氏肩头,哭得梨花带雨。
陆离叹为观止。
这对母女真绝了。又要贾清涟像模像样的出嫁,又要独吞娘家的财产,还绝口不提贾伯光的养老,敢情是好处全要,责任全抛?
贾清涟哪怕只是口头上说一句父母养老靠她也行啊,可是连这一句话都没有。
王婆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的是个内侍,传的是内旨,召贾伯光之妻雷氏入宫为女官。
“雷氏收拾收拾,这便入宫了。”内侍脸死白死白,面无表情,“这一入宫,好几年回不来。东西你可一定带足了。”
贾伯光高兴得想哭。
进宫好啊,被宫中召为女官,名声好,连累不着清涟。
萧侯说过,贾家的脸面、公平正义,二者可以得兼。可想而知,雷氏进宫之后,日子不会好过。
也对,雷氏这样的人,是该好好教育教育了。
雷氏瘫跪在地上。
什么入宫为女官,说白了不就是进宫伺候贵人么?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当家主母不做,要进宫做奴才……
不管雷氏如何不情愿,还是被冷面无情的内侍带走了。
贾清涟知道跟贾伯光说好话没用,只好低声下气央求陆离,“阿离,好妹妹,你看在姐姐的脸面上,千万救救我娘。”
陆离对贾清涟殊无好感,正色道:“清涟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伯母入的是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什么救不救的?”
贾清涟满脸羞惭,“我失言了。”
贾清涟心里这个恨啊,陆离这还没嫁给国舅爷呢,就学会打官腔了?
贾清涟失魂落魄的回了何家。
陆离宽慰贾伯光,“贾伯伯,对于清涟姐姐来说,这是最好的做法了。伯母行事出格,若她继续留在贾家,清涟姐姐不是被她教坏,便是被她连累,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