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随手拢了拢半干的头发，在族人们的簇拥下走过去。
妫冰终于看清了姜盈的五官，脸上的表情竟然没什么变化。
姜盈一直仔细观察妫冰的眼神，以为能从中看到失望之类的情绪，没想到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将自己的心情藏得很好。
不过在姜盈眼中还是太嫩了，急吼吼地送热水和衣服，又掐着时间急吼吼地把自己叫出来聊天，她走出来立刻盯着她的脸看。
姜盈忍住笑，在翻译的帮助下进行两个部落长之间的交流。
姜盈原本以为聊天只是一个借口，没想到真的从谈话中得到了一些信息，她立刻改变心态，慎重对待起来。
首先，姜盈知道了有盐氏的盐队今年没有来姜姓部落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盐氏知道姜姓部落在去年的战争中惨白，除了被姬姓部落掳去的族人，姜姓部落只剩下了一百来人。
有盐氏认定姜姓部落的一百来人生活会十分艰难，拿不出能换盐的物资。就算能拿出来，一百来人吃的盐也十分有限，不值得有盐氏的盐队艰苦跋涉跑过来一趟。
有盐氏的盐队没有来姜姓部落，去了不远处的姬姓部落。那时姬姓部落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盐队没有找到姬姓部落的族人，只能又背着盐回去了。
姜盈听完小翻译的话，陷入了沉思。其实有盐氏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不是有她这个变数，姜姓部落的结局很有可能是消亡，而且这个过程应该会很快，剩下的一百名族人熬不过几年。
有盐氏十分坦荡地说出盐队之前不来姜姓部落的原因。
如果没有姜盈这个变数，盐队不来，姜姓部落只能派出一支小队去找盐，他们或许会来盐湖，或许会去更近的其他部落。
出行的队伍必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多，再加上食物紧迫，族人们都瘦骨嶙峋，一路上很可能会有折损，路上遇到野兽，或者换盐时遇到心黑的部落，全军覆没都说不定。
而出门换盐的族人必定是体力较好的青壮年，就算大多数人都能回去，他们离开的日子里部落里少了这么多劳动力，日子必定更加艰难，更获取不到足够的食物……
恶性循环之下，姜姓部落根本撑不了几年。
这是有盐氏推断出的姜姓部落的结局，这个结局才符合远古时代的常理。姜盈理解细腰美人一开始为什么认为他们在说谎，后来又那么震惊，因为姜姓部落的现状实在和常理截然相反。
姜盈系统面板上的恐惧值一直在增加。
小翻译正在和好奇的有盐氏族人们聊得热火朝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姜姓部落一百人打败了姬姓部落上千人的事。
超出人们认知范围的战争带来了未知的恐惧，有盐氏的族人们对姜姓一行人既好奇、又害怕。
姜盈收起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妫冰在不小心流露出震惊之后，脸上的表情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姜盈开始睁着眼睛对妫冰介绍“神米”的作用，吃了神米身体好、吃了神米力气大、吃了神米天天开心……
肠胃不好的人，吃了神米，可以调养肠胃——细粮当然比粗粮好消化。
年迈的老人，吃了神米，福中舒适——一样的道理。
年幼的小孩，如果妈妈没有奶，喝神米煮成的汤，也可以养活——有盐氏没有奶喝的小孩现在都是和大人一样喝咸菜汤的，当然喝着喝着就喝死了。
总而言之，姜盈一句假话没有说，顶多是有点夸张。
妫冰依旧板着一张脸，但是一双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姜盈说完之后问他：“现在只有一袋神米，有盐氏足有上万人，你要给谁吃呢？”
妫冰毫不犹豫地说道：“先给小孩吃，再给老人吃，活命为先。”
姜盈继续问道：“那等两个月之后，盐队从姜姓部落回来，带回上百袋神米，你又要给谁吃呢？”
妫冰：“人人有份，多做事者多得，少做事者少得。”
妫冰审视着妫冰的神情，看他不似作伪。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那算是一个很好的部落长。
——姜盈突然有点舍不得杀妫冰了。
巫祝姜夜姜盈就后悔杀他杀得太早了。不过那时她一无所有，必须杀掉把她绑上火刑架的姜夜。
姬姓部落的部落长，姜盈也必须杀。杀部落长、把部落烧成焦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绝姬姓族人们的妄想，让他们踏踏实实地服从自己的统治。
不过姜盈比杀姜夜的时候强大了一点。杀掉姜夜后，姜盈不敢留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一命——这是差点用石头砸死她的姜齿教给她的。
杀掉姬姓部落长后，姜盈留下了部落长的小女儿阿妙。
她没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了，犯人们不会跟着阿妙造反的。
在她得到盐湖时，能留下有盐氏多少人的性命，能不能留下部落长妫冰的性命……
要看姜姓部落到时候有多强大。
如果足够强大，妫冰的性命也不是不能留。
姜盈迫切地希望姜姓部落能快速地强大起来。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杀人。
如果同样能达成她的目的，当然是杀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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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盈不知道妫冰会如何分配一百袋大米，但是她当天就看到了妫冰分配姜姓部落带来的唯一一袋大米。
他果真如自己所说，煮成米汤后分给部落里的小孩、老人、病人。
有盐氏的族人们第一次闻到米香，在妫冰煮米汤的时候全都围拢过来，妫冰让十几个青壮年围成一个大圈，将人们都拦在圈外。
根据姜盈的观察，有盐氏部落里也是有经常操练的军队的，现在这些守护米汤的人，都是有盐氏部落里的战士。
妫冰把煮好的米汤分出去，小孩喝了黏稠的米汤后立刻就不哭了，病人喝了米粥后都感觉变舒服了——姜盈已经准备好了有些人说没有效果后该怎么解释，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这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
在有盐氏的族人们喝了米粥之后，姜盈发现自己系统面板上的爱戴值上涨明显变快了！
姜盈十分惊喜，原来爱戴值不仅来自于自己的族人？别的部落的族人也可以贡献爱戴值？
第二天清晨，姜盈起床后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昨天半夜，有一个年迈的老人喝完米粥之后，死了。
姜盈：…………要不我们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吧。
姜盈正思考该怎么跑路时，妫冰带着一群人来到了姜盈的门前。
小翻译说道：“这些都是阿长的子孙。”
姜盈：！！死者家属已经上门了！
阿长的子孙足足有十几个，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大门，然后呼啦啦地全都朝着姜盈跪下了。
姜盈：…………？
这是你们有盐氏独特的习俗吗？揍人之前先跪一个？
阿长的子孙们跪在地上行礼，小翻译一脸动容地翻译：“他们都很感谢您，来自远方部落的神女。”
姜盈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原来阿长死的时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阿长的子孙们十分感谢姜盈，不仅是因为阿长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而且阿长的子孙们相信吃了神米的阿长也飞到天上做神仙了。
有盐氏部落世世代代从来没有见过含笑而终的族人，阿长面带微笑地离世太过特殊，他的子孙们因此对此坚信不疑。
姜盈长叹一口气，不忍心戳破这些人的美梦。
阿长一定也死在幸福的美梦中吧，远古的人生真的太苦、人命真的太轻，一碗大米粥就是让死者喜出望外的临终关怀。
“你们都起来吧。”姜盈不忍心看跪在地上的人们。
有盐氏的族人们，她现在不想记住任何一个的名字，不想记住任何一个人的脸。
姜盈一行人的到来，像一群鱼游进了平静的湖水里，荡起接连不断的涟漪。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春日祭这样一年一次的最大祭祀都不会受到影响，族人们十分忙碌地准备着春日祭需要的祭品。
有盐氏的祭品又和姜姓部落不一样，这里的族人们根据盐湖在春天呈现出的颜色，准备出同样颜色的祭品。
姜盈看着他们用伤痕累累的手辛勤劳作，有盐氏的族人手上都有伤，采盐时盐冰“咬手”。
而有盐氏部落是不允许在采盐时用任何东西包裹保护双手的。
他们认为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他们相信盐湖里的盐冰都拥有生命，才会在他们采盐时“咬”人。
盐湖是神女妫妇用生命所化，采盐时忍受疼痛和伤痕，才能保持对神女妫妇的敬畏。
姜盈觉得这已经属于宗教范畴了，有盐氏的宗教统治比姜姓部落要精细得多。
他们的族人有些苦行僧的意思，本质都是一样的，付出越多、感情越深，对部落越是爱戴、越是忠心。
姜盈思考自己简单粗暴的办法会不会起效。
不过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毕竟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转眼到了有盐氏春日祭的日子，姜盈意外地受到了妫冰的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