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随我来。”
金老太爷听到门外的动静,忙整了整衣襟,自顾坐好: “二郎,是芳园大夫来了么?”
“回父亲的话,并不是徐大夫。”金芦之将门推开:
“不过也是父亲朝思暮想之人。”
“二郎,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朝……”金老太爷笑笑,话说到一半,僵住。
他错愕地看着聂远山,怔住:
“远山?”
“是我。”
“聂大人,父亲,我去外边。”金芦之朝着两人说完,不等答应,直接走出了房间。
“你怎么会来?”
金老太爷顿了顿,声音有一刻的嘶哑:“难道陛下他……”
“老太爷不必担心。”聂远山摇头打断金老太爷的话:
“陛下虽有怀疑,但我女儿没了踪迹是事实。
如今我在朝中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踢开的闲人,他断不会为了没有证据的事情为难于我。”
听聂远山这般讲,金老太爷稍稍松下一口气。
但旋即,他的眉头却是拧起。
他怔怔的看着聂远山,嗓音里是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栗:
“是不是找到那孩子了?”
“没有。”聂远山摇头。
金老太爷哦了一声,他自嘲的笑了笑:“也是,哪那么容易找到。”
“你不该来找我的。”听见聂远山找自己并非为了心中忧虑之事,金老太爷的心思这才回复了几分。
聂远山看他。
金老太爷叹息一声:
“陛下多疑。”
聂远山点头又摇头:“大不了我不辞官便是。”
“气话!”金老太爷瞪他一眼。
聂远山皱眉,不满金老太爷的反应。
“远山,你也别和我扯这玩笑话了。”
金老太爷摆摆手,看着聂远山:
“你我多年未见,总不至于你这么大半夜的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要辞官吧?”
“我来找你,的确有事。”聂远山道:
“老太爷,你还记得太子出事那会儿,身边跟着些什么人么?”
金老太爷脸色一变:“你问这做什么?”
“我觉得当时的人或许有没死的。”聂远山道。
金芦之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你说什么?”
“老太爷莫要激动。”聂远山担忧的看着金老太爷:“身子要紧。”
“这时候还管什么身子不身子?”金老太爷急急道:
“远山你方才那话是何意,什么叫做有没死的?”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当时都有哪些人。”没等聂远山回答,金老太爷自顾往下说:
“我记得他身边有太子有死士还有……对,还有两个女子,当时火灭之后我们去看过的,足足一千多人呢。”
“所有人都在么?”聂远山问道。
“这……”金老太爷微顿了下,方才点头:
“该是都在,至少名册上的人都在。”
“那场山火那般大,人都烧焦了,如何知道名册上的人都在?”
“你忘了他们各自有腰牌了么?”金老太爷笑:
“那腰牌便是他们的身份,那些侍卫向来将腰牌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也不会轻易取下的。”
“侍卫不会,那死士呢?”聂远山皱眉:“他们连命都不要,如何会在意那代表身份的腰牌?”
“这个嘛……”金老太爷再一次噎住。
他默了许久,总算悟出些不对来:
“远山你问我这是为何?”
“太爷,你该是记得陛下以前审人却不得答案时,末了最常用的法子吧?”
金老太爷点头。
他当然记得。
看似是放过,实则是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金老太爷如梦初醒,他怔怔的看着聂远山:
“你是说……”
第821章 谁?
聂远山讳莫如深的点了点头。
金老太爷心中的震撼越发激烈。
聂远山缓缓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
当年陛下抓住了前太子身边的某个死士,严刑逼供,最后毫无所获。
后来,陛下夺得大位。
那死士的秘密说与不说便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其他主君,在这时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俘获的死士杀了。
但当今陛下不同。
他生性多疑。
即便已夺得大位,即便亲眼瞧过前太子的尸体。
他也未必信得过。
以陛下的性子,不仅不会杀掉俘虏的死士,或许还会将其放掉。
当然,能被放走的代价一般都是挑断手脚筋脉亦或是干脆砍掉脚掌。
死士从来都是从一而终。
一般而言,被俘过的死士就算重获自由,也会回到原主子那儿去寻一道死令。
对于当今陛下而言,一旦俘过的死士去原主寻死,那便是赶尽杀绝的大好时机。
聂远山喃喃:
“太爷,你说会不会?”
金老太爷被聂远山提出的假设弄得心中狂跳。
他怔了许久,方才面无血色的嘟囔一句:
“怎么可能?陛下他当初什么事情都不瞒着你我的,怎么可能……”
“老太爷你莫要忘了陛下生性多疑。”聂远山浅浅摇头:
“就算你我以命相护,陛下当年也未必是完全信得过我们的。”
金老太爷闻言沉默。
的确。
他默了许久,方才启唇:“远山,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聂远山道。
啪嗒一声,金老太爷手中的茶杯砸在桌上。
茶水四溅,然而金老太爷却完全顾不上。
他看着聂远山:“你如何看出来的?”
聂远山想了想,答道:“那人容貌很平庸,骑术绝佳。”
金老太爷点头又摇头。
这两点,几乎是做死士的必要条件。
但仅仅凭这两点,就判定对方是死士,还是前太子的,这也太草率了。
“他骑术绝佳,但却半点功夫都没有。”聂远山道:
“我虽只有些花拳绣腿,但我看得出来。
那人是有几分底子的,但他却连下马都踉跄。”
“许是人家没站稳呢。”金老太爷皱眉:“远山,你也说了你只会些花拳绣腿,如何能看得出来人家有底子?”
“他腿有疾。”
聂远山笃声道:“若我没看错,他的鞋子虽然鼓鼓囊囊,但里头根本没东西,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
“什么?”
“他的容貌看似平庸,但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其实那张脸过于僵硬扭曲。”
容貌扭曲,武功尽废……
金老太爷脑子一热。
他想起了当时每个太子身边的死士都会备着神医温俞所研制的一种毒药了。
神医温俞所制之药向来珍贵。
哪怕是毒药,也难求。
由此,那毒药从来都只有太子的死士才有。
陛下后来夺得大位之后,也曾想找到温俞。
但那人却如同人间消失了一般。
当然的,与温俞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他研制的各种拥有各种药效的药丸。
金老太爷久久的看着聂远山,只觉得声音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陛下性情,留下一两个原太子死士很正常。
若是当年陛下当真留过,待得目的达成之后,必然是要杀掉的。
可陛下的眼线再厉害,一个完全改变了容貌的人,他们是寻不到的。
“等等……”
虽然心中震惊不已,但金老太爷想明白过后却是忽的糊涂了:
“你何时关心起那死士来了?”
“老太爷,你说有没有可能……”聂远山颤颤开口:
“那死士当年回去了山中?”
但死士没有找到主子和同伴,却找到了被遗弃在暂时安全之处的婴孩,并将她带走。
若是有这种可能的话。
那么……
当初自己找到那么多尸体,他和金老太爷将整座山翻了那么多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闺女儿便说得通了。
聂远山记得很清楚。
当初金老太爷虽然是将自己的女儿放在山里,但放得位置还隐蔽且勉强算是安全。
没有理由找不到的才是。
金老太爷瞪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几分急促。
聂远山所说的猜测,若是他以前听到,肯定是觉得他想多了的。
他甚至会安慰聂远山该放下便放下,即便他自己未曾放下。
但现在……
金老太爷的一颗心狂跳起来。
他比聂远山还觉得这种可能性无比巨大。
两人无言沉默许久,金老太爷才恍然惊醒:
“远山,如果只是看见了一个死士,你断不会这般想,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见到了很像是你闺女儿的人?
聂远山点头。
金老太爷激动道:“她是谁?”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聂远山摇摇头:
“我有些事情还不能确定。”
“什么事?”金老太爷急道:“有什么事是比她更重要的。”
“她有父亲,还有弟弟。”
聂远山苦笑:“他们一家人很幸福。”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聂远山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笑道:
“或许是我念女心切,所以好不容易见着一个第一眼便觉得亲近的女孩儿,所以便下意识的那样以为……”
第一眼觉得亲切?
金老太爷的眉头挑了挑。
他忽然想起来,就在前不久,他也曾有见到过第一眼便觉得亲切的女孩儿。
虽然心里头很想告诉聂远山,既然都有这种猜测,为何不去求证。
但话到嘴边,金老太爷到底是止住了。
满怀希望之后得到的落空才是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他默了许久,打算换个话头:
“那你今日来找我作甚?”
“我想拜托老太爷帮我查查她的父亲。”聂远山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