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轩挑眉,“你说呢?”
秦盈盈打他,“你就是说我傻呗!”
赵轩朗笑一声,“我就喜欢傻的。”
“你才傻!”
两个人打打闹闹,笑声渐渐远了。
孟芸故作镇定地走出巷子,立即躲到墙边,拍拍胸口,“吓死了。”
丫鬟不解,“娘子在害怕什么?”
孟芸道:“你方才没看到吗?我同秦小娘子说话的时候,官家就站在那棵大槐树后面。”
丫鬟倒吸一口凉气,“您既然知道,怎么还敢教训秦小娘子?万一、万一官家以为您刁蛮任性怎么办?”
孟芸勾了勾唇,难得露出几分傲气,“你懂什么。”
十月底,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秦盈盈画了样子,请铁匠打出十来副冰刀,又请尚衣局缝出鞋面,接到一起就是大昭版的冰刀鞋。
秦盈盈把赵敏、大昭仪等人邀到凤阁,玩冰嬉、烤鹿肉,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就连向太后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向姑姑伺候着她换了冰刀鞋,赵敏和秦盈盈一左一右扶着她。
向太后踩在冰面上,摇摇晃晃,唉唉直叫。
宫人们掩着嘴偷笑。
向太后并不怪罪,她比旁人笑得更欢。
秦盈盈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滑冰,原以为自己会是全场最靓的仔。没想到,赵轩这个家伙再次发挥出“天道之子”的金手指,明明第一次上冰面,却无比娴熟,动作从容,还能潇洒地跳跃、旋转,惊艳得仿若羽生结弦。
秦盈盈差点扑上去。
更让人意外的是大昭仪。
所有人都以为大昭仪这般沉静的性子不喜欢这种活动,没想到她竟主动换上冰刀鞋,优雅地舞动起来。
容姑满眼欣慰,“娘娘小时候就喜欢冰嬉,一众皇子皇女,她滑得最好。”
那时候总有一个人护在她身边,从不舍得她受伤。只是,几年后也是这个人重重地插了她一刀。
大昭仪今日穿得素净,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反倒显出几分别样的风姿。
秦盈盈看看她,又看看赵轩,一脸坏笑。
正要说话,赵轩就拿鹿肉堵住了她的嘴,“好好吃。”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随便嚼了三两下,就把香滋滋的鹿肉吞进了肚子。
赵轩没再塞,怕她这个吃法伤了胃。
于是,秦盈盈有了说话的机会,“一起在宫里生活了十来年,你真对人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赵轩言简意赅。
秦盈盈啧啧道:“每次你这么说话,八成就是有鬼。”
赵轩顿了片刻,道:“我不碰她,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秦盈盈立即燃起八卦之魂,“怎么说?”
赵轩给她倒了杯山楂水,看着她喝下去,方才缓缓道出大辽和大昭仪之间的恩怨。
大昭仪是渤海遗民,她父亲一手创立了大元国,然而没坚持几年就被大辽所灭。
当年大辽国君下的命令是斩草除根,无论男女一个不留。后来先帝的介入,再加上大辽国内的派系斗争,大昭仪的命才得以保全。
大辽允许一个不受宠的大元王女苟活于世,却容不下为大昭皇帝诞下子嗣的她。
秦盈盈没想到大昭仪看似淡泊娴静的面容下竟隐藏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还是永远都报不了的那种。
突然有点心疼她。
秦盈盈想着大昭仪的时候,大昭仪也在谈论她。
大昭仪穿着冰刀鞋玩了好几圈,后背出了一层汗,此时正在浴桶中清洗。
容姑往她滑嫩的肌肤上浇着热水,唉声叹气:“这下,娘娘更下不去手了吧?”
大昭仪还在回味着方才的畅快心情,唇边勾着浅浅的笑,“想来,用不着我下手了。”
容姑一顿,“娘娘此话何意?”
大昭仪讥讽一笑,“那位太皇太后想来已经找了把新刀。”
作者有话要说: 拒绝食用野生动物!!!
第66章 3.20(修作话)
郑秀儿冲撞向太后, 被带去了训诫司, 打了十个手板, 罚站规矩两个时辰, 还要抄录《金刚经》一千遍,抄完之前不许出庆宁宫。
听说郑秀儿是一路哭着回的庆宁宫,回去之后就收拾东西, 吵着要回家。后来太皇太后派人把她骂了一顿, 这才消停下来。
宫人们都在偷偷议论, 说郑秀儿得罪了向太后,又被太皇太后厌弃,做不成皇后了。
孟芸突然变得显眼起来,隐隐成了贵女中的领头人。
太皇太后时不时就把她召到宝慈宫, 说说话, 赏赐些衣料首饰。
孟芸惯会做人,并没有因为得宠就趾高气扬, 反倒时常把得来的东西分给旁人, 不仅贵女们有, 那些在庆宁宫伺候的宫人也能分到一些。
一时间, 没有人不夸她的。
这天, 孟芸又从宝慈宫出来,路过福宁宫的时候,隐隐听到墙那边有人说话。
低沉的男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孟芸心头一动,不由停了下来。
墙内又有人说话, 除了先前的那道男声,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凤阁那位。
孟芸扯了扯帕子,仰头看向墙内那棵落光叶子的凤凰木,缓缓吟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丫鬟不解,“娘子怎的突然念起诗来?”
孟芸瞄了眼宫墙,声音稍稍拔高:“这是范相公做的词。我瞧着这萧条冬日,忽有所感罢了。”
“好词呀!”
墙头上冷不丁伸出一颗脑袋,眉目如画,笑意嫣然,即便孟芸心内再酸,也无法否认秦盈盈的好相貌。
秦盈盈问:“小娘子去过边关?”
孟芸摇摇头,声音温柔:“我虽未去过,却时常听我祖父提起。我祖父少年时曾驻守北疆,如今亦不改报国初心,所以闲暇时候便同我们这些小辈念叨一二。”
这话其实是对赵轩说的。
虽然赵轩没露面,孟芸却知道,他此时就在墙那边。
她猜得没错,赵轩此时正亲手扶着梯子,免得上面那个调皮的丫头笨手笨脚摔下来。
秦盈盈扭过头,朝他挤了挤眼。
小娘子闲着没事站在福宁宫外吟诗抒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他听见。
既然人家不遗余力卖弄文采,秦盈盈乐得做一回雷锋,帮她一把。
于是,她配合地问:“小娘子能不能跟我说说,这首词讲的什么?”
孟芸心头一喜,缓缓言道:“范相公的这首《秋思》描述的是萧瑟悲凉的边塞景象,寄托了边关将士思乡忧国的情怀,我钟爱其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开阔苍凉的意境。”
她顿了一下,貌似好心地建议:“秦小娘子若喜欢,不如也去读读范相公的词,与那些情情爱爱的俗词艳曲到底不同。”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既让赵轩知道自己品味高雅,又不着痕迹地影射了秦盈盈不学无术,语气还无比真诚,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秦盈盈在心里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姑娘如果放在宫斗剧里,大概能活到剧情进展的三分之二处,还要往后一些。
自己好心好意帮她一把,没想到孟芸不仅不知感激还拿她做筏子,这就不能忍了。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小娘子说的那些‘俗词艳曲’我还真没看过,莫非小娘子读过不少?”
“我——”孟芸面上一红,“我自然没读过!”
“哦……”秦盈盈拖了个长音,“没读过就知道不好,你可真厉害。”
“你——”孟芸捏着帕子,硬生生压下眼底的火气,换上一副笑脸,“姐姐教训的是,是我狭隘了。”
“我是独生女,当不得你姐姐。”秦盈盈微微一笑,“不过,你既然叫了我一声,我就教教你。《秋思》下阙有两句——‘燕然未勒归无计’、‘将军白发征夫泪’——这是在说打仗打半天也打不赢啊,若是让官家听到,你觉得他会高兴?”
孟芸当即白了一张脸。
秦盈盈扭头看向扶着梯子的那个人,“你说是不是?”
赵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配合地说:“如今国之中兴,应立足当下,莫无病呻吟。”
孟芸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眼中盈着泪,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还没开口,墙内便传来赵轩的声音:“好了,下来吧,不是说今日包饺子吗?”
“啊,差点忘了。宝儿她们肯定就早准备起来了,咱们快点过去。”
秦盈盈的身影消失在墙头,声音也渐渐远去,“你也得包,不然没的吃。”
“好。”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温和宠溺,是旁人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孟芸没忍住,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丫鬟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娘子若不吟诗就好了。”
“闭嘴!连你都要嘲讽我吗?”孟芸红着眼。
丫鬟吓了一跳,委屈地低下头。
怪不得爹爹一直说,有时候读太多书也不见得是好事,不用在正道上也白搭!
凤阁今日吃饺子,上上下下齐动手。
秦盈盈终于找到了赵轩的弱点——他不会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