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确实很开心,就连宝慈宫的小宫女们都在偷偷议论。
“真希望秦娘娘做皇后,若她执掌后宫,往后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凤阁那几位姐姐穿的戴的,再瞧瞧咱们……”
这话好巧不巧被太皇太后和孟芸听到了。
孟芸勉强扯开一丝笑,温声道:“都是宫人瞎说的,娘娘别往心里去。若将来臣女有幸能留在宫中,给您打打下手,娘娘想必也不会如此辛苦。”
太皇太后正没好气,偏偏她还自作聪明。
太皇太后当即冷笑道:“你这意思是,老身管不好后宫,需得立你为后,让你替老身管?”
孟芸脸色一变,慌忙解释:“娘娘误会了,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孟芸就那么孤零零地跪在青石板上,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起身的时候,膝盖都直不起来了,还是被太监背回的庆宁宫。
之后的好几天,孟芸日日到宝慈宫请安,太皇太后一眼都没见她。
孟芸终于明白,寄在别人身上的体面是如何脆弱,仿若镜花水月一般,人家一旦收回去,她就什么都没了。
孟芸不思量自己的过错,一味把这笔账算到秦盈盈头上,即使病得昏昏沉沉都不忘把床下的小人儿拿出来扎上两针。
太皇太后派人去叫大昭仪。
大昭仪已经好些天没来过宝慈宫了,每次跨进这道宫门都没好事,甚至走这条路的时候都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然而她不得不来,也不敢不来。
太皇太后交给她一包药粉,让她在腊八宫宴上放进秦盈盈的酒里。
不用问,大昭仪就能猜到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断然拒绝:“毁掉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此事臣妾做不出来。”
太皇太后嗤笑:“没想到,你还挺清高。既然这样,老身倒要看看,你是想要她的清白,还是想要你自己的清白。”
说着,便拍了拍手。
高嬷嬷领进来一个人,大昭仪一见,一张脸瞬间惨白,“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那人长得和大昭人没有什么区别,一开口,说的却是辽语:“是三王爷叫奴婢来的,奴婢本想混在宫中,暗中照顾公主,不料被大昭的太皇太后识破了身份。”
“不要叫我公主,更别说什么照顾!”大昭仪情绪激动,“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对不对?如果有机会,还会带我走,是不是?”
对方没否认,显然她猜对了。
大昭仪瘫坐在椅子上,止不住颤抖。
她就知道,那个人不肯放过她,就算她逃到大昭,无声无息地活了十年,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宁可死。”大昭仪红着眼,看向太皇太后,“我不会再去害人,干脆杀了我,我到地下去向父王赔罪。”
“死太容易了。”太皇太后轻描淡写地说,“你死了不要紧,大元王朝祖祖辈辈的皇陵都在辽阳,你说,若是让辽阳王知道你自缢而死,他会有什么反应?”
大昭仪浑身一震。
他说过,若自己不好好活着,他会……他会把父王和母后的棺椁挖出来,曝尸荒野。
大昭仪毫不怀疑,那个人绝对做得出来。
最终,大昭仪还是接过了那包药。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是怎么想的,她已经没心了,只是凭着本能答应了太皇太后。
她强撑着出了宝慈宫,一步步走向昭云阁,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
如果可以死的话,她真想死了算了。
可是,她连死都不能。
曾经护佑她、疼爱她,说要娶她为妃的那个人,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威胁。
曾经接纳她、鼓励她,让她享受过短暂温暖的太皇太后,此时却如此逼迫她。
她的世界,似乎充满了背叛。
真不公平啊!
高嬷嬷问太皇太后:“您明知她如今和凤阁那位走得近,为何还要找她?”
太皇太后眯着眼,道:“辽阳王越发不知收敛,手都伸到大昭后宫了,还留着她做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一石二鸟?”高嬷嬷沉吟道,“她会做吗?”
“她会的。”太皇太后讥讽一笑,“你瞧,先前宁可去死,后来还不是把药接了。人都是自私的,就看筹码够不够。”
高嬷嬷目光一闪,趁机说道:“娘娘有此等谋略,不输前朝女主。”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怒声斥道:“武氏窃国,不惜杀子杀女,你竟拿我比她!”
高嬷嬷当即跪下,哭诉道:“娘娘就算今日杀了老奴,老奴也要斗胆说上一句——您最近病了几次,哪次不是官家气的?娘娘何必拘泥于此?就算您自己无意皇位,换个人又有何妨?”
“就算娘娘不顾及自己,也要为荣王想想、为高家想想。若您一旦有个万一,荣王府和高家上下多少条人命,可都攥在了别人手里呀!”
太皇太后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低声道:“你让我想想……”
高嬷嬷暗自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动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一下哈:文中人物对历史人物的看法,不代表作者菌本人对历史人物的看法。
我觉得武则天至少在政治上天赋、谋略、胸襟、勇气一样不缺,至于私事,真真假假不敢说。
第73章 3.25
腊月初八, 宫中举办宴会, 后宫妃嫔、文武百官及皇亲贵眷悉数到场。
秦盈盈正在试衣裳。
她想穿得好看一些, 却又不能太扎眼, 毕竟上面还有太皇太后和向太后。
刚好大昭仪来了,秦盈盈瞧见她身上水蓝色的褙子,笑道:“你穿得这么素, 我要是穿得太过花枝招展也不像样儿。正好我有件淡青的, 和你这件挺配。”
说着, 便叫宝儿去拿。
大昭仪笑笑,温声道:“盈盈生得好看,合该穿得娇艳些,不必顾及我, 要让官家喜欢才成。”
秦盈盈歪歪头, 笑道:“我才不会为了他,我就图自己高兴。”
大昭仪眸光微闪。
只有倍受宠爱的人, 足够自信, 足够骄傲, 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多么令人艳羡, 虽然不是显摆, 却又胜过显摆。
秦盈盈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落寞。
她犹豫了一下,坐到大昭仪身边,诚恳地问:“你想出宫吗?离开这里,找一个相知相惜的人,携手余生——如果你想, 我去跟官家说,让他放你走。”
大昭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哽住了,半晌才说:“你想让我走?”
秦盈盈点点头,鼓励道:“你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日子等着你去过,没必要耗在这里。”
大昭仪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失败了。
她垂下眼,轻声道:“即使我不离开,也不会妨碍你和官家。”
秦盈盈扑哧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牵住大昭仪的手,却被躲开了。
大昭仪起身,淡声道:“手上觉得冷,这才想起来手炉没拿。你先去集英殿,别等我。”
秦盈盈瞧出她心里有事,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大昭仪不光手冷,浑身上下都冷透了,一路走回昭云阁,抑制不住地颤抖。
容姑给她暖着手,心疼道:“娘娘不是一向不用手炉吗?怎么今日冷成这样?”
“你当真以为我是去拿手炉的?”大昭仪冷冷地说。
容姑想到什么,不由惊了一瞬,“那药……娘娘不是不打算用了吗?”
大昭仪闭了闭眼,道:“我又改主意了。”
容姑欲言又止。
大昭仪心内亦是摇摆不定,急需吃颗定心丸,“你先前不是还劝我用吗,为何现在反而犹豫起来?”
容姑道:“娘娘,奴婢能看出来,您是真心想和秦娘子好。这药一旦用了,不说得罪了官家,您这唯一的知交也就没了。”
大昭仪道:“你没听到吗,她容不下我。”
容姑劝慰:“秦娘子未必是那个意思,兴许真像她说的,只是为娘娘的将来着想。”
大昭仪摇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我也不想怀疑她,可是偏偏是今日!偏偏今日让我听到那番话,你说,是不是上天在警示我?”
“容姑,人心是会变的,曾经那么护着我的三哥哥,为了救我不惜冲进狼群,不是也变了吗?上次我信了他,却丢了我的国,丢了我的家,这次我不能再轻信任何人了。”
大昭仪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其实并非说给容姑听的,而是说给她自己。
她必须说服自己,不能手软,不能赌人心。
腊八宴摆在集英殿。
大昭仪到的时候,瞧见秦盈盈在走廊的拐角处和一个男人说话。
秦盈盈没看到她,和对面的男人谈笑风生。
男人生得眉目俊朗,举止间颇有风度,看样子是位秉性温良的谦谦君子。
大昭仪不由多看了两眼,心情复杂。
其实这个男人是崔辰。
最近宝儿和小十一一起学武,总教习就是崔辰。
崔嬷嬷知道今日崔辰也会来,特意缝了一对束袖想让宝儿送给他,算是谢师礼。宝儿怕崔辰怕得要死,求秦盈盈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