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采倩听得太阳穴直跳,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儿,张嘴闭嘴就是要钱,过几日便是九公主的生辰宴,她已看好了贺礼,但银钱却差了些,今日便是来要钱的,此情此景她还如何开得了口?
江初好今天本就心情十分烦躁,这位范姑娘还要往上撞,那就别怪她口下不留情。
“看来范姑娘无其他事要说了,民女这就先告退了。”
范采倩本还想叫住她,初好回头嫣然一笑:“希望下次见面,您能信守承诺,还钱。”
“……”
回了府,一直忍笑的柳静终于扑哧笑了出来。初好无语地看了她半晌,摇摇头回了房。
沐浴过后,洗去一身疲倦,捧着受伤的心,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
又过了几日,初好带着柳静上街。
自从穿越过来,她还未好好逛一逛京城,难得有半日的空闲,今日就让她好好赏赏这京城的景致,顺便看看自家的那几个铺子。
“姑娘,令安街最西边的那家铺子都是我们的胭脂水粉铺,由西往东的几家店依次是布庄、茶庄、杂货铺、香烛铺。对街由西到东依次是茶楼、典当行,这边还有米庄和油铺。还有开在城南的永康钱庄,您那日已经去看过了。”
初好吞了吞口水,抖着声音,“这都是咱家的?”
“是,城南还有两处农庄,城西有一山庄。”柳静看着因激动而微微抽搐的少女,上前掺起她的胳膊,“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不……要紧吗??”
柳静笑着点头,“您没有好好看那账册吗?我们江家是靠商贸往来起家的,做的是北边和西边的生意。”
“……看不懂。”
对不起,我给江家丢脸了。
柳静耐心地做了解释,江家早年开辟了条商路,性质就类似她那个世界里的丝绸之路。
初好瞠目结舌地听着柳静的介绍,暗自唾弃着没出息的自己。
“至于具体的经营状况,江垣给您的那些账册里都有明确的记录。”
二人正说着话,街角一处传来喧闹的声音。
满春阁门口,一个妙龄少女跪伏在地上,梨花带雨,哭得甚是凄惨。她身边围着许多彪形大汉,手中还拿着粗长的棍子,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伸手抓向少女凌乱的长发。
中年男子一边拖拽,一边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满春阁是风月场所,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招牌。
初好听得直皱眉,做势要靠近,目光触及那少女面前立着的人时,步子猛得顿住。
壮汉之中走出一人,看似是这群人的头目,那人冲锦衣公子毕恭毕敬行了礼,满脸歉意似是在赔礼谢罪。
声音太小,他们的交谈声听不真切。
男子挺拔的身躯背对着她,他微微垂眸看了看地上的少女,又侧头对那头目说了句话。
侧脸转过来时,初好清晰地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贺阑。
许是察觉到了背后灼灼的目光,贺阑转头望去,不期然与初好四目相对,他瞧见了女孩眼底的震惊,眼中掠过淡淡的笑意。
男人微抿着唇,只看了她一眼便挪走了目光。
靴边的长袍轻轻被牵动,他眉尖轻蹙着,垂眸看去,跪在那儿的少女将他的衣袍紧紧攥在手心。
“求您,求您救救我……”少女的声音微弱,慢慢抬起小脸,眼里噙着泪水,泪珠挂在长长的睫羽上,要落未落,楚楚可怜。
脸上的血迹和尘土的污渍混在一起,却依旧遮掩不住那倾城的容貌。
女孩抬起头的一瞬间,四周响起了阵阵抽气声,初好也有片刻的失神,唯有贺阑面不改色,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睛。
男人眼神淡漠,毫无温度,似乎面前的女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少女再次恳求,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青乌一片,“这些人会打死我的,求您救我,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您!”
贺阑的目光停留在她满是伤痕的手上,眉头狠狠皱起,浑身突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用力将衣袍抽出,后退了一步,嫌恶地看着地上的少女。
薄唇轻启,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十足的冷漠:“滚。”
第9章
旁边的壮汉听了他的话,彻底放下了心,他们盯着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都露出了觊觎贪婪的目光。
少女狼狈地被人拽着头发在地上拖动,她的脚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随着拖动在地上擦出一道长长的血印。
她痛哭着求饶:“我不要去那里,不要!救救我!”
贺阑神色未改,冷眼旁观,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
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啪”地一声脆响,少女的脸颊顿时红肿了一大片,五指印清晰可见,刺痛了初好的双目。
她看不下去了。
几步走到近前,先是对着身侧的男人行了礼。
“小王爷,又见面了。”
贺阑听着她疏离的语气,心中涌起一丝异样,那情绪转瞬即逝,他淡然地点头,“江姑娘。”
初好直起身,转身对着柳静耳语一番,随后便侧身对着贺阑,一语不发。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地上的少女还在哭泣。
没一会工夫,柳静便从管事的手里拿过了少女的卖身契。
“姑娘,办妥了。”
江初好沉着脸,仔细看了看契书,轻声缓语:“姜柔?”
少女怯怯地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怕自己冲撞了贵人,忙不迭又伏低了身子。
初好眼中闪过怜色,多好的一个美人儿啊。
弯下腰,手轻轻将少女脸上的血污抹掉,神色温柔。
姜柔的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往回缩。
“柳静,带她回吧。”
“是。”
柳静与另一小厮去搀,姜柔佝偻着身体,泪如雨下,哽咽道:“谢谢您,谢谢您……”
贺阑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江初好的手,白皙的手指沾染着血污,白中的一片殷红,格外刺眼。
初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贺阑紧抿着唇,侧脸紧绷,似是在尽力隐忍着什么,他从怀中抽出一条手帕,递到初好的面前。
初好眼中闪过诧异,微微摇头拒绝了他,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血已干涸,干燥的手帕擦不掉,初好擦了几下没擦掉,便作罢了。
她不在意地收了帕子,目不斜视地从男人身旁走过。
错身而过,贺阑拧着眉,视线依旧牢牢盯着那沾了污秽的玉指,嗓音紧绷,“江姑娘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怎么,小王爷还要来管我的事吗?”初好顿住步子,反问道。
少女面上不带怒色,但眼里的排斥是显而易见的。
她向来怀着善意迎接这个世界,不管怎样,此时此刻她都没办法袖手旁观。
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人,他冷眼旁观,她没办法指责些什么,各人有各人的选择。
眼前的男子,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戚,是有资本藐视众人的贵人,众生平凡,哪里值得他多看一眼?
贺阑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指了指满春阁的牌子,语调平静,“来路不明,何必惹事上身。”
满春阁背后的势力复杂,多管一事,便会多一分未知,多一分危机。
初好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小王爷世事洞明却独善其身,到底是明哲保身还是冷漠凉薄。
“小王爷所言有理,只不过民女平生就爱管个闲事。此女子甚是可怜,民女实在没法视而不见。”
贺阑不赞同道:“姑娘当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初好纳闷:“王爷您认识她?”
“未曾见过。”
“那您又如何知晓她是坏人?”
贺阑目光沉沉看着她,不再开口。
初好虽看不惯他的做法,但也不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提醒。
平心而论,贺阑的考量与担忧确实有必要,但她不能因为顾虑这又顾虑那,眼睁睁看着那女孩被□□至死,死在她的面前。
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贺阑的话虽然不中听,虽然他冷淡的态度真的很让人恼火,但初好依旧感谢他出言提醒。
然而更多的,便再没有了。
初好冲他抱拳,微微颔首,神色恭敬,“多谢王爷好心提醒,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一句话,算是划清了界限。
男人面色不佳,他一瞬不瞬看着少女决绝的背影,无端生出一股烦躁。
韩深见贺阑神色有异,又品了品江姑娘的话,暗自感叹。
每个人站在不同的立场,都有自己的考量,也都有自己需要守住的承诺与该做的事。
若是旁人,三番两次出言不逊,只怕早就被他送进了地府。
韩深小心翼翼地瞧着主子的脸色,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贺阑沉郁地看着远处,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韩深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失落神色了,叹了口气,“王爷?”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贺阑抬眸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耳边依稀围绕着满春阁管事的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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