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些狼狈,顾之澄也不愿意陆寒出去喊人。
若是外头的宫人们进来了,见她原是好生生地和陆寒在御书房里批折子,怎的突然腰带也开了,衣衫也不整了......
要是传出去,定要惹人闲话,令人浮想联翩。
所以,她宁愿多费些力气,自个儿来。
可她龙纹玉带的带扣实在复杂,平日里又是翡翠给她系的,她自己并未碰过。
所以急得额间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也无济于事,只能干着急。
头顶又有一大团乌云笼下,陆寒温热干净的指尖伸过来,只是稍稍触碰了一下,顾之澄就吓得缩回了指尖,心头狂跳。
陆寒略带讶然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可怕,竟吓得这小东西唇瓣都发白了。
但他也没再说话,怕吓得顾之澄更加严重,只是拢着指尖,下颌绷紧,替顾之澄仔细将龙纹玉带重新系起来。
陆寒认真替她系带扣的时候,眸光也不似往日冷峻,反而多了几分温柔。
顾之澄小心地望着陆寒近在眼前的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将他眸底的深色全覆住了,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顾之澄憋着一口气,可陆寒就在她小脸咫尺的距离,所以她不敢呼气,一直屏着。
顾之澄憋到小脸黑红黑红的,眸子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陆寒却还没系好。
“......”顾之澄大气也不敢出,只敢小小的呼吸几下,不敢引起陆寒的注意。
终于,陆寒总算将她的龙纹玉带系好了。
再次抬起眸子来,仍旧是那副没有半点波澜的表情,只是淡声道:“陛下的腰,似乎格外细。”
“......???”顾之澄怀疑自个儿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是陆寒会说出来的话么......?
莫非陆寒此前大病一场,是伤着了脑袋?
再瞧瞧陆寒这明明一本正经,嘴里又说着奇怪的话的样子,顾之澄愈发肯定自个儿的猜测了。
陆寒上回的病......一定是与他的脑子有关。
陆寒瞥了瞥顾之澄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的眼神,还欲再说话,却突然听到田总管叩响槅扇门的声音。
“陛下......”田总管在外高声细呼道。
“进来。”顾之澄赶紧正了正自己的腰带,装作无事发生。
陆寒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神色淡然,仿佛刚才做那些事的人都不是他。
可顾之澄知道,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
田总管走进来,呈上一道折子,“陛下,这是左都御史刚递上来的举荐折子。”
“嗯。”顾之澄接过来,便放到了陆寒的桌子上。
选贤举能的事情,她都乐意给陆寒去做,以此来表明她完全相信陆寒,并无打算在朝廷内安插自己的人脉。
事实上,也确实没必要。
上一世,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在朝中有了几名忠心耿耿的重臣,可却死的死,伤的伤,抑或是告老还田。
所以这一世,她也就不想再害人了。
实在防不胜防。
陆寒倒没说什么,对顾之澄总是将折子扔给他去批的这些举动也已经习以为常,如今也只是淡淡瞥了顾之澄的腰身一眼,就按着眉心看起折子来。
顾之澄有些心悸,却不敢说话,回到自个儿的龙椅上看起闲书来,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总想着与陆寒方才说的话,做的事,就臊得慌,心里有些膈应。
正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胡思乱想了的时候,又被陆寒轻淡沉冽的嗓音拉了回来。
“陛下......这举荐的折子,怕是要您来看一看。”陆寒指尖轻点着那折子的红锦封皮,若有所思。
“这举荐上来的官员录不录用,小叔叔慧眼识珠,你说了算便是。”顾之澄才不愿意靠近陆寒,万一又被他轻.薄了去,哭都没地方哭。
陆寒弯了弯唇,安静的眸色里蕴着明显的嘲讽之色,“本是不必麻烦陛下的,只是这被举荐而来的萧文成,如今正是宫里的侍卫,所以......”
“萧文成?”顾之澄眼皮子一跳,这名字好生熟悉。
仔细一想,可不是那谭芙嘴里口口声声的“萧郎”,是谭芙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陛下可认识?”陆寒一双染墨似的眸子盯着顾之澄,仿佛只要这样一直盯着,就能瞧出什么来。
顾之澄连忙垂下眼帘,神色淡淡地道:“宫里的侍卫那么多,朕怎可能一个个都认识?”
陆寒眼如幽谭,依旧盯着顾之澄,缓声道:“依臣看,这萧文成无才无德,只不过是攀附上了左都御史家,娶了他家的女儿,所以才被举荐上来而已。”
“......”顾之澄眼尾微挑,不敢看陆寒,只是摆弄着龙袍上的金线绣纹,小声道:“那既然这萧文成无才无德,左都御史为何又瞧上了他,愿意让萧文成娶他的掌上明珠?”
陆寒唇角上扬,其中的嗤意更加明显,“因为左都御史家的女儿貌若无盐,年近二十也无人愿娶,一直在待字闺中嫁不出去。”
“......却在去长阳寺祈福时,与萧文成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所以,即便萧文成家中只是一介农户,与左都御史家门不当户不对,但左都御史也同意了这门亲事。”陆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紫砂茶盏,一边娓娓道来。
顾之澄恍然点点头,眸底也跟着沁出一抹讽意,“既然女儿有人能托付终身,又是两情相悦,且那萧文成亦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左都御史自然会答应这门亲事。只是不知那萧文成瞧上了左都御史家的小姐什么?”
陆寒眸中迸出一两缕锐光,“陛下既没听说过萧文成此人,又为何知道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顾之澄喉咙干涩,不料陆寒竟一直在留意她话里的纰漏,不过幸好她早有准备,毫不犹疑地开口道,“朕宫里的侍卫,都是经过仔细挑选,皆是五官端正,仪表堂堂的,朕自然知晓。”
勉强还算过关。
陆寒清凌凌的眸光在顾之澄身上掠过,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臣也听闻那萧文成虽无才无德,但身形高大,仪表堂堂,且比那左都御史家的女儿小了三岁有余。所以......”
“所以想必他爱的不是左都御史家的女儿,而是左都御史家的权势。”顾之澄嗓音忍不住冷厉了起来,气得腮帮子微微鼓起。
这个萧文成,竟然是如此趋炎附势之人,且前些日子还听谭芙求饶之时说,萧文成说过此生只愿娶她一人,还与她山盟海誓。
可转头,就娶了个貌若无盐的老姑娘,就为了她家的权势能助自己高升!
真真是叫人恶心。
陆寒眸露幽光,眉目深深地瞧着顾之澄,“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陛下又何必这样动怒?陛下若是不喜欢,臣便驳了左都御史的折子便是。”
“都说举贤不避亲,朝中众多大臣也毫不避讳,现下举荐而来的官员不是自己的亲朋,就是自己的好友,朕瞧着就来气。”顾之澄按了按眉心,将自个儿生气的理由很好的掩盖过去。
陆寒若有所思,点头道:“陛下说的是。如今这举荐制度,是该改一改了。”
“朕倒想了一个好法子,朕今夜再仔细想想,明日再与你商议。”顾之澄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其实这个法子,上一世她也想到过。
但是当时说与陆寒听,却被他深深的望了一眼,直接驳了回去。
那时陆寒看到她的一眼,十分复杂,却让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里面有动容,有意外,还有深深的忌惮。
她能看出来,陆寒是觉得那个法子极好的,且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唯一不好的,便是那个法子会动摇陆寒的根基,亦会损害了诸多拥有举荐权的朝臣们的利益。
当时她势单力薄,自然无法坚持。
虽然这一世她仍是势单力薄,但她正好可以借机提出离宫之事,以表她对皇位毫无留恋之心。
只是这如何说,是最为重要的,所以顾之澄要用一整晚来揣度。
......
陆寒走后不久,田总管便进来了。
他捏着翡翠柄拂尘,轻声道:“陛下,今日又放了一批到了年纪的侍女出宫。”
顾之澄眉眼微抬,心中生出小小的羡慕与向往。
皇宫里的侍女皆是年满十八就会放出宫,自行婚配。
唯有不愿意出宫的,比如她身边的翡翠,才会留在宫中。
“陛下,清心殿一直在您身边伺候端茶的那位秋霞,也出宫了。”
“是她。”顾之澄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桌案上的书,淡声道,“朕记得她是安静的性子,这些年也伺候得不错,既然出宫了,就从朕的私库里多拨些银两给她。朕的人,在宫外也不能委屈了她们。”
“陛下仁德。”田总管埋头夸了一句,又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在思忖该如何说。
顾之澄抬起眸子,看向他,“还有旁的事情?”
“是。”田总管捏着拂尘,凑近了捧上一个小钱袋压低了声音道,“秋霞走了,她的差事自然需要人顶上,这些日子,不少侍女都来讨好奴才,想进殿伺候您的茶水......尤其是珊瑚那丫头,将她一年的月钱都给了奴才,说是孝敬奴才的,想要为自己博一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