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文章的事哀家虽然不懂,但也能听出来澄儿的这篇治国论内容渊博,文采极佳。若是你父皇还在,听到你能做出这样的文章,定也会十分高兴。”
太后说得动容,眼角微微湿润,不得不拿起绣金线海棠的帕子悄悄擦了擦眼角。
顾之澄瞥了瞥太后的神色,屏退屋子里伺候的所有宫人后,终究还是酝酿着开口,将谭芙的事一气呵成说与太后听了。
太后原本美眸中的感动,一刹那全成了震惊的怒火,气得将炕桌上的玛瑙茶盏都砸了,银牙都差点咬碎,“谭家倒是出了个好女儿,竟能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情!她把我们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不行,哀家即刻便要下旨,杀了那对狗男女!”太后青葱似的指尖气得颤个不停,眸底燎着难以平息的怒意。
“母后,万万不可。”顾之澄紧皱着眉,拦住了太后,“母后想想,不管您用什么理由杀了谭贵人和那萧侍卫,宫里总会有闲话传出来。若是被有心之人联想猜忌,那儿臣身份的秘密就......”
太后脸上的愠色分毫不消,依旧气得眉头皱得死紧,“可他们做出这样的苟.合之事来,让咱们皇家的颜面可往哪里搁......?!这无论是放在什么时候,都是该乱棍打死浸猪笼的......!”
“......母后息怒。”顾之澄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低声劝道,“虽儿臣知道,此事关系皇家体面,可是为了大局考虑,如今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现下陆寒已经对儿臣有所怀疑了,谭贵人怀孕,就是给朕身份多了一层最有利的庇护,所以......”顾之澄话只说了一半,但她想,母后也不至于糊涂到想不明白这一点。
太后垂下眸子,紧锁着如远山青黛似的秀眉思索了一番,可仍旧胸腔起伏着,心里憋着的那一股子怒气始终平息不了,“那就暂且听你的,先按兵不动。但是......无论如何,哀家绝不会放过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
顾之澄心底叹了口气,见太后如此盛怒的样子,自然也不好再提谭芙医术的事情。
她了解太后,知道以太后的脾性,无论谭芙医术如何好,足以戴罪立功,太后也绝对容不了谭芙与萧侍卫珠胎暗结的所作所为。
所以即便她心里还有旁的计划,也只能等这一段时日过去再说。
“是,母后且放心吧,待陆寒疑虑尽消,儿臣自有旁的打算。”顾之澄冷静地安慰道。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眸底又露出一丝疑惑,“不过哀家瞧着,这摄政王以往你与他朝夕相处,他也未曾怀疑什么,反倒是现下他不常来皇宫了,反而起了疑。”
“......哀家心想,会不会是你所说的那个阿桐......”太后眸底疑虑不解,甚至花容月貌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杀机,“你口口声声信任那个阿桐,说她绝不会将你的事说与摄政王听......可是哀家觉得,此事定是她泄露了出去。”
“......这般重要的事,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不如就将她解决了,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太后向来是个心善的人,这还是顾之澄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杀伐果断的样子,不由眉心一跳。
顾之澄拉了拉太后的衣袖,轻声道:“母后,阿桐是儿臣最好的朋友,您千万不要伤害她。她对我很是忠心,不可能出卖儿臣的。”
太后却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撇撇嘴道:“那可未必。”
“......母后,您知晓儿臣从小在宫里长大,连个年龄相仿的玩伴都没有,孤单落寞。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阿桐与儿臣作伴,这才......”顾之澄语气幽幽,情绪也很低落。
“罢了罢了。”太后突然长叹一口气,拍了拍顾之澄的肩膀道,“母后知道了。你放心,母后也只是说说,你若是相信她,那母后也就相信她便是了。”
顾之澄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一片濡湿。
“那便不再耽误时辰说这些了,你快些回宫去批折子吧。对了,哀家听说,你近日都时时劳碌到三更半夜,才能将折子全批完,着实辛苦。哀家特意吩咐小厨房给你熬了燕窝薏米甜汤,你喝一碗再走。”
“儿臣多谢母后。”顾之澄唇角微抿,泛起些不达眼底的笑意。
一碗甜汤喝罢,才略将心底那些苦涩压下些许,顾之澄这才回了宫。
......
除了谭贵人有孕的喜讯很快便传遍了整座皇宫,引起了一些热闹之外。
皇宫里便如下的这场寂静无声的雪,安静到了极致。
很快,便过了数十日,到了除夕宫宴的这日。
尽管琉璃瓦上朱雀檐下都还是白花花的雪色,将整座皇宫都如银装素裹了一般,但宫道却已是洒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就连清扫到道旁两侧的雪也全铲走了,为了彰显迎接进宫来参加宫宴的重要朝臣们的热情和重视。
宫灯烁烁,雪色皑皑,一切都与以往每年的除夕没什么不同。
唯独不同的,便是今年摄政王称病,不来参加除夕宫宴。
每年的除夕宫宴,都是朝廷中的大事,若无要事,是不允许重要朝臣们缺席的。
可陆寒称病,谁也不能耐他何。
顾之澄却想他来。
他若是来了,尽管看他轻淡的神色也猜不出什么他心里的想法,但总比她只能坐在龙椅上惴惴不安的揣测好上一些。
可陆寒就是不愿意来。
即便顾之澄差人三番五次的去请,他也依旧称病。
即便顾之澄特意让去请他的小太监多次强调,因这次谭贵人有喜,顾朝龙裔有后,皇帝龙心甚悦,所以这回的除夕宫宴要比往年的都要盛大一些,陆寒也无动于衷。
无论怎样请也请不动,顾之澄也无奈何,只能作罢。
没了陆寒的除夕宫宴,还是和往年一样热闹,杯晃交错,轻歌曼舞。
只是没了陆寒在顾之澄一眼就能瞥到的位置上扎着她的眼,又总觉得好似缺了些什么似的,仿佛不那么热闹了。
倒是太后似乎格外高兴,将恨不得朝中日日都无摄政王的心情写在了脸上,多喝了几盏酒。
又因不胜酒力,所以微醺之后,便由玉茹扶着她回慈德宫歇息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顾之澄几句,要她与身居要位的大臣们多喝几杯,以此笼络感情。
上一世顾之澄的酒量,就是每回宫宴上与朝臣们“笼络感情”练出来的,可依旧比不得千杯不醉的陆寒一星半点。
这一世,顾之澄依旧不胜酒力,只是与几位一二品的略喝了三四盏,就已醉得杏眸迷离,半眯了起来。
幸好大臣们互相之间推杯换盏,倒也聊得十分开心。
顾之澄亦强撑着,坐在龙椅上笑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心思各异地你来我往敬着酒。
虽表面都是笑眯眯的,但每个人放在肚子里的心思,谁又说得准呢......
望着这表面一派繁华昌盛的景象,顾之澄心底又生起了几分唏嘘,伴着醉意,倒愈发觉得脑子不清明了。
到了最后,连宫宴散去,也是云里雾里的,只能由翡翠和田总管一同搀着,才勉强回了寝殿内。
“陛下今日怎喝这般多的酒?都醉成这般了,醒酒茶只怕也不管用了。”翡翠有些担忧地扶着顾之澄,眉头紧锁。
上一世每年的除夕宫宴,有陆寒在,将大多数朝臣们敬的酒的挡了去。
所以顾之澄与朝臣们喝的酒不过一盏,至多微醺。
这一世头几年顾之澄年纪小,喝不得酒。
而今年能喝了,所以大臣们虽不敢敬太多的酒,但还是让顾之澄喝得半醉不醉才收手。
现下顾之澄已晕得走路都东倒西歪,让翡翠和田总管心惊胆战的,生怕她一不小心磕着哪儿。
“翡翠!!!今......今儿是除夕,你和田总管都去歇息吧!不用伺候朕了!朕......朕准你们的假!”顾之澄醉得舌头有些打结,却还是费力地把话说完整了。
翡翠温声笑了笑,“陛下如今醉成这样,奴婢哪能休息,自然要将陛下伺候好才行。”
“是呀......”田总管跟着点点头,手一直虚抬着,护着顾之澄往前走。
“今日是除夕这样好的日子,你们自然得听朕的,朕才欢喜!”顾之澄嘟起小嘴,杏眸潋滟着光芒,瞥向田总管,“你身上的金瓜子还剩下多少?”
除夕宫宴上,顾之澄少不得要随手赏人,所以田总管身上备了几个锦袋,里头放了些金银瓜子之类的值钱小物。
随手一把,也值不少钱。
“回禀陛下,奴才这儿还剩下半袋。”田总管垂下眼帘,从怀里循规蹈矩地将锦袋拿出来,呈到顾之澄面前。
顾之澄虽然看不大清楚,晕头转向的将一个锦袋也能看成两个锦袋,却将那锦袋扯过来,倒出里头的金瓜子放在手心,匀成两半,“......你们照顾朕辛苦了,这些剩下的金瓜子,都......都赏了你们!拿......拿去!”
顾之澄很是阔气,小手一挥,就将手里握着的那把金瓜子塞了翡翠和田总管满怀。
只是她毕竟醉眼惺忪,连走路都尚且要人扶着,难免将金瓜子倒出来不漏了一些,塞过去又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