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走之前,顾之澄享用了一碗澄都鼎鼎有名的酸汤馄饨。
虽不如宫里做得精细, 但这街巷之中的美食, 自然也有它独特的风味。
她出了宫依旧是男子打扮, 所以说话做事都方便得很。
在城郊买了马匹,骑上便直接出发了, 一个人就是这点好。
只是顾之澄颇为头疼的是该如何说服太后,接受她已经不是顾朝皇帝的这个事实。
因为头疼,所以顾之澄并没有赶路急着去见太后,反而是每天慢慢悠悠地骑着马,再寻到好一点的客栈便住上,在不大不小的城镇里寻访一下当地的美食,吃喝玩乐,怡然自得。
只是不承想......她原本头疼的事情, 一下子就不必头疼了。
离开皇宫的第四天,她睁开眼,入目是精致的挑银线缠枝荷花纹的帐幔,屋里熏着泠泠的香,让她蓦然就蹙起了眉。
她记得入睡前的客栈,可没有这样奢华的帐幔,也没有这闻起来就极名贵的香。
更重要的是,她身下垫的是绵软的褥子,盖着的是顺滑的锦衾,比那客栈里的床垫褥子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顾之澄掀开衾被一角,发现自个儿的衣裳都纹丝未动,这才稍稍安了心。
这才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里。
她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自然目光毒辣,一眼就能瞧出来这屋子里的好东西不少,只怕不是普通权贵人家能有的。
隐隐约约间,顾之澄心头起了些不妙的预感,眼皮子也跟着跳了起来。
而这时,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顾之澄立刻死死盯住那门口,瞧着一个峻拔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因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即便是这样,这个男人就是化成了灰,顾之澄也能将他认出来。
不是陆寒还能有谁......?
顾之澄杏眸圆睁,贝齿咬得发痒,“陆寒?!”
陆寒冷峻的眉眼微抬,似是有些意外地看了顾之澄一眼,“若我没记错,这仿佛是你第一回 唤我的名字。”
这小东西的嗓音格外好听,念起他的名字来,也格外让他心动。
“......”顾之澄努力让自个儿看起来平静一些,不至于失了分寸,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寒直勾勾地望进顾之澄一双水色无双的眸子里,视线不躲不闪,不偏不倚,认真地说道:“我后悔了。”
顾之澄眉心一跳,后背抵在床榻上冰凉的木阑干上,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陆寒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字面上的意思,还不明白么?”
顾之澄终于慌乱起来,四处瞥了几眼,这才发现为何一醒来,总觉得这间屋子格外奇怪。
原来这屋子,是没有窗户的,只有方才陆寒进来的那道门。
且如今那门被陆寒关上,也是不透光的。
若不是这屋子里四角都点着盏灯,只怕就是个巨大的黑箱子,将她关在其中,暗无天日。
陆寒......是想要囚.禁她么?!
顾之澄将唇瓣咬得泛白,想到陆寒的软肋与痛处,便狠了狠心睨着他问道:“同为男子......断袖之癖何等肮脏龃龉,你就愿意这般与我一直纠缠下去?那若是露馅,世人将如何看你?史书上将如何写你?后人又将如何评价你?”
连着三个问题,让陆寒原本就冷淡到有些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白了几分。
他敛下眸子,纤长的睫毛覆住眸底一片深邃之色,抬起来时,又归于一片平静。
三天三夜。
这些问题,他已经想了三天三夜。
答案在他的心里,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他只要顾之澄。
旁的一切,他都可以失去,也可以不在乎。
原本,他以为有了顾朝江山,有了皇位兵权,即使与顾之澄生死不复相见,他也可以将全副心神投入到治理天下,开创太平盛世上来。
可是等到真真正正知道,他与顾之澄永远也不会再相见的时候。
他才明白,失去顾之澄是怎样的感受。
在前尘旧梦里,他曾因为顾之澄身死而失去过他一次,那剜心刺骨的感受虽然极痛,却也因在梦中而模糊了三分。
可是这回不一样,他真真实实的切身体会到,这样的失去有多痛,有多不可承受。
也明明白白的发现,这万里江山于他,原来抵不过有顾之澄在身边。
仿佛他已经不是他,只成了行尸走肉。
若没有顾之澄,这人世间,仿佛全成了空洞的画,毫无意义,也无颜色。
所以,陆寒食言了。
这是他第一次出尔反尔,没有履行他的承诺。
即便陆寒从不食言是因为他深信不遵守诺言的人死后会遭万劫不复,下十八层地狱。
可如今,为了顾之澄,死后的事,他也不大在乎了。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亲自骑马昼夜狂奔将顾之澄带了回来。
重新将顾之澄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有一种感觉,他的全世界又回来了。
去他的龙阳断袖,去他的世人眼光,去他的千载流芳。
他统统不在乎了。
他只要......顾之澄能一直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要这个。
......
陆寒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从他的神情里,顾之澄已经可以看出来,他不会再放她走了。
她的眸光也全黯了下来,只是沙哑着嗓子无力地开口道:“所以,你不打算放我走了么,是么......?”
“是。”陆寒这回倒是答得利索,眸色深浓地看着她。
顾之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真不知道她方才是抱着什么希冀才问出口的。
她抬起眸子,眼底是摇摇欲坠的失落与痛苦,“陆寒,你这个骗子。”
顾之澄认识的陆寒,虽然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但从来都不是一个食言的人,向来言出必行,看重“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承诺。
所以她相信了陆寒,相信他是真心放她出宫,用自由和她交换皇位。
可是却没想到,陆寒竟然这样诓骗于她。
先给她编织一个美梦,再将她狠狠拉扯出来,摔到泥泞不堪的地狱里。
骗走她的皇位,又将她困在这里,暗无天日,仿佛再也没有任何盼头。
顾之澄听到了自己心底一片碎裂的声音。
她对不起顾朝的先祖,丢了皇位,如今就连自身,也只能沦落为陆寒掌上的玩物。
到了这个地步,顾之澄当然不会再心存希望,以为陆寒会不碰她,轻易地放过她。
只怕她的女儿身......也很快就要被他发现了。
顾之澄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只能干巴巴地说出几个字,说出来亦是苍白而无力,“......陆寒,我恨你。”
千言万语,也再化不成旁的话了,因为实在说不完,说不尽,还不如留着些力气。
顾之澄敛下眸子,盯着衾被上绣着的挑金线莲花枝目光茫然而呆滞。
陆寒却往前一步,走到了她坐着的床榻旁。
陆寒刚伸出手来,顾之澄却宛如看到毒蛇一般,身子弹起来往后缩,直退到陆寒伸手不可触及的地方。
这还不算完,她又从头顶的发髻上取下一把青玉簪来,直对着自己的脖颈,冷声道:“陆寒,你若是敢动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陆寒蹙了蹙眉,染墨似的眸子里染上几缕笑意,轻笑道:“动你?......你想我怎么动你?”
顾之澄唇咬得死紧,尽管是盛怒的模样,却也有股别样的风情。
陆寒的指尖忍不住轻轻勾了勾。
朝思暮想寤寐求之的人,终于在他伸手一揽就可入他怀中的跟前了。
他惧他也好,恨他也罢。
总之......再也逃不掉了。
陆寒翘起唇角,俯身往前,将顾之澄那精致苍白的小脸全映在了深深如许的眸子里,嗓音半哑开口道:“不必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我们的小顾出宫500字,3天,又被抓回去啦!
既然都被抓回来啦,离掉马还会远吗?
桑崽:囚禁py什么的,是不是太狠了……?
陆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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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97】二更
静谧无声的屋子里, 只有几盏烛火燃得正旺, 偶尔有灯芯被烧得噼啪一声, 便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没有日光, 只有醺黄的灯烛映着攒花架子床上睡得极不安生的人儿,嫩□□致的小脸上挂满了快要干涸的泪痕, 仿佛一碰便易碎的白瓷美玉, 好生惹人怜惜。
陆寒走了, 这屋子里只剩下顾之澄一个人。
她哭醒了就睡,睡醒了就哭, 无拘无束的,倒是十分放肆的哭了几场。
陆寒不在,她也不必故作坚强给他看,只是如今哭得没有力气了,所以瘫在床上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