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薄唇微微上翘,衬得眸中肃杀阴沉的神色更加突出,“陛下是喜欢蛮羌族......还是喜欢......闾丘连?”
顾之澄杏眸圆睁, 忙不迭地解释道:“小叔叔莫不是方才吃了酒?怎话说得越来越糊涂了?”
陆寒眸色幽幽地看着顾之澄,站在原处垂首看着她:“既然不是喜欢他,你又何必如此慌张?”
“......”顾之澄别开视线, 不愿再看陆寒那双阴鸷可怕的眼睛,只是冷声道,“你是哪只眼睛瞧出来了朕喜欢他?真是荒谬!”
“呵。”陆寒冷笑一声,突然俯身,双手撑在顾之澄所坐木椅的梨花木扶手上,将她圈在椅座上动弹不得,眉宇间尽是冰霜,“陛下曾当着臣的面,口口声声斥责臣恶心,可转眼,却同其他男子有了龙阳之好。”
“......”顾之澄满脑子都是疑惑,不知道陆寒是又抽了哪门子风,就这样武断地决定了她的喜好。
陆寒扯了扯嘴角,眸底满是阴翳,冷声道:“所以陛下并不是讨厌断袖之癖,只是讨厌臣而已......是么?”
顾之澄抿着唇,黒漉漉的眸子里毫无波澜,并未回答他。
陆寒却以为这个情形,是他戳中了顾之澄心里的痛处,所以才顾之澄无话可说。
他依旧撑着梨花木椅的扶手,点头戚戚然笑了笑,仿佛靠着这把力气才可以支撑着他继续站着。
听到他近在咫尺的轻笑声,顾之澄依旧偏着头,仿佛吝啬于给他一个眼神。
陆寒眼底黯了几分,戾色更浓,“陛下可知,明日便是闾丘连的死期?”
顾之澄倏然侧眸,望进陆寒一双情绪翻涌着的眼睛里,心底起了些不寒而栗的凉意。
陆寒勾唇,自嘲般嗤笑一声,“陛下终于肯看我了......却也是为了他?”
顾之澄旋即皱了眉,冷声道:“朕以顾朝天子的身份命令你,不许杀他。”
若不是为了带她的母后出宫,闾丘连如今本该在草原上纵马飞驰。
自从上回与闾丘连将过往一笔勾销之后,又出了这件事,顾之澄心里便有了愧疚,觉得是她亏欠了闾丘连。
而且,想必他已遭受了许多非人的酷刑,却似乎到此时此刻也没有将她的秘密吐露出来。
所以顾之澄心里的愧疚便更深了。
她纤长的睫毛垂落下去,轻轻扑簌几下,想要掩住眸底的几分痛色,却被陆寒看得分明。
陆寒眸色渐渐幽深难辨,沉声道:“臣动身去接陛下之前,闾丘连便说他藏着一个有关于陛下的秘密。”
顾之澄心中微颤,眉眼却未抬,故作淡淡的语气道:“真是笑话,他能知道朕的什么秘密?”
陆寒眼神一寸寸冰冷下去,薄唇却翘了起来,“臣也是如此想的。如今已拖了两月有余,他受尽酷刑却不愿将那秘密说出来,只神神秘秘故弄玄虚,这样瞧来,也不过只是他拖延性命的手段罢了。”
“或许......是寄希望于陛下能够救他?”陆寒仍在端倪着顾之澄的神色,仿佛能从她脸上轻轻浅浅的表情中瞧出一二来。
顾之澄垂下眼帘,悄悄捏了捏掌心,却道:“闾丘连有罪,但朕以为,杀了他反倒是给他的一种解脱。”
陆寒没有答话,只是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顾之澄的脸颊,却被她侧过脑袋很明显地躲了过去。
取而代之的,是顾之澄一双防备又冷然的眸子,“君臣有别,请摄政王时刻注意言行,莫要逾越了规矩。”
陆寒的眸底掠过一丝挣扎,寒声道:“为何他可以,我却不可以?”
“......”顾之澄微怔,却被陆寒突然拂袖而转身的大幅度动作吓得不敢说话。
陆寒回眸,幽幽沉沉地看着她,冷笑道:“陛下放心,既然您与蛮羌族一族有旧情,那么臣......会让闾丘连与他的族人,一同死得痛痛快快的,不受任何折磨。”
“......”顾之澄淡粉色的唇瓣咬得死紧,被陆寒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可怕模样吓到说不出话来。
陆寒居高临下看着她,淡声问道:“陛下......可想见一见闾丘连?”
顾之澄抚了抚袖口的龙纹玉爪,不动声色地道:“若是可以,朕能去送他一程,也是好的。”
陆寒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笑容中的意味不明,俯身凑到顾之澄耳边道:“看来陛下与他的情意......果然非同一般呐......”
顾之澄往后缩了缩,又听到陆寒幽幽的嗓音,“陛下觉得,臣有可能让您与他......再见面么?”
陆寒起身时,微凉的薄唇刻意在顾之澄的耳廓便轻轻蹭了一下,灼热的气息恰好全撒到了她的耳垂后面。
让顾之澄止不住地颤了一下身子,坐得笔直,仿佛全身酥麻了一瞬,心尖发着抖。
顾之澄大而亮的杏眸微微垂着,只细声道:“朕希望你,可以放过蛮羌族所有族人的性命。顾朝素来以仁德治天下,你这样冷血无情,嗜杀成性,不知会让多少百姓觉得可怖。”
陆寒微微一笑,眸底阴翳重重,不甚在意道:“该如何治理天下,好像向来都是臣教陛下的。所以这件事......自然还轮不到陛下来做主。”
“既是这样,朕与你无话可说。”顾之澄咬紧了唇瓣,突然腾身而起,就连午膳也懒得用了,直接走到了大门边。
陆寒竟也没有拦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将门闩拉开,孤身走了出去。
此后三天,顾之澄一直称病,并未去御书房,只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待着养病。
听闻陆寒每日仍旧会来御书房里处理政务,批阅折子,却只在第一天问了几句她的病情,便再也没提起过她。
不过这三日,顾之澄倒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假意借着养病的名义,却召了几个朝中的心腹来清心殿,表面是让他们侍疾,实际上是吩咐他们在朝中做事。
毕竟闾丘连有情有义,没有出卖她的秘密,那么,她也该想想法子,救了他的性命才是。
可惜,这三日里顾之澄想尽办法,却仍旧功亏一篑,并未如愿将闾丘连救出来。
不过她并没有气馁,仍旧在悄悄尝试着。
只可惜到了第四日,她原本还以为可以躲着陆寒的,却被他径直堵在了寝殿内。
殿内的宫人又被陆寒全支开了,只有陆寒穿着一身墨黑色常服,长身玉立,站在顾之澄的龙榻旁,眸色深深道:“听闻陛下卧病,臣特来侍疾。”
顾之澄敛下眸子,纤长的指尖在龙榻旁的玉阑干上轻轻点着,轻声道:“朕的病需要静养,小叔叔不必来侍疾,让朕独自歇息好便可以了。”
陆寒眸光微凝,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明人不说暗话,您想救闾丘连一族?不必再白费力气了。这些时日您时常悄悄召大臣议事,臣十分清楚。您用的那些招数,臣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顾之澄抬起眸子,盈着点点细碎的光芒,那是怒火在灼灼而烧,“你就是不肯放过他们,是么?”
陆寒翘起唇角,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意味分明。
顾之澄攥着衾被,指尖用力到泛白,杏眸中情绪翻涌,却一直在强自憋着。
见到顾之澄这个模样,陆寒心中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好像在不受控地往上涌着,快要吞噬他所有的理智。
与顾之澄相处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小东西如此执着认真地与他作对,也是头一回见她如此执拗倔强地要护人性命。
若不是如闾丘连所言,他俩早已心意相通。
这个懦弱又担心的小废物,又何至于此......?
陆寒将身躯俯得更低,修长的手臂撑在了顾之澄的榻沿,眼眶里若隐若现起了些红血丝,百般压抑着心中翻涌着的郁躁阴翳,咬牙问道:“陛下,您就这般看重他与他们一族的生死么?”
顾之澄别过头,不想见到陆寒这双幽沉如深渊仿佛能将她溺亡的眸子,只是默然不语地望着殿内跳动的烛光。
陆寒冷笑一声,眸中掠过一缕痛意,继而转为决绝,扣住顾之澄细白的手腕道:“为何是他?”
顾之澄瞥了他一眼,又很快回正视线,漠然无谓道:“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寒垂下眼眸,眼神慢慢黯了下去,再抬起时,眸中已经是灼成一片看不清的偏执与不甘。
他伸出指尖,径直钳住了顾之澄尖细的下巴。
这样细小精致的下颌,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似能捏碎了去。
陆寒将顾之澄的脸掰正,迫视顾之澄的视线不得不与他对视,望进彼此的眸子里。
顾之澄看到的,是一片翻涌着却不可言说的情绪,现在的陆寒仿佛已经压抑隐忍到了极点,就快要爆发的气势,令她有些发颤,想要闪躲。
而陆寒看到的,则是顾之澄漉漉的杏眸,蕴着躲闪畏惧惶恐防备害怕......
诸如此类,令他心碎的眼神。
却没有一丁点,可以缓解一丝他心里痛不欲生的情绪。
陆寒松开指尖,却不给顾之澄可以逃走的空暇,反而是绕到她的脑后,捏住了她细白的后颈。
“陛下。”他唤她,哑着嗓子,幽沉酥冽,“为何你可以喜欢他......?却不愿喜欢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