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佟大掌柜急急地道,“这其中的厉害郁老爷都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来求您了。郁老爷跟我说过,不求这件事能有个什么结果,只愿大家能知道李家都做过些什么就满足了。”
裴宴点头,笑道:“这倒没什么问题。”
佟大掌柜谢了又谢,走的时候不免感慨:“郁老爷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为难呢,卫家那边,在您做中间人之前,怎么也得交待一声啊!”
裴宴听着突然生出几分好奇心来,吩咐裴满:“你看着点,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裴满应诺,心里却止不住地犯嘀咕。
他从前是三老爷的管事,从来只管三老爷身边要紧的事,就是之前死了的大总管,也因为三老爷的强势,管不到他头上来。三老爷继承宗主之位后,他明面上接手了大总管的差事,实际上还是以三老爷身边的事为主。三老爷的目光,也从来不是这座小小的临安城。
什么时候一个普通人家的小事也归到他手头上来了?
裴满摇了摇头,虽然满心狐疑,但还是尽心尽责地派人盯着郁家。
郁文那边的确在头痛怎么跟卫家说这件事,没想到打破僵局的却是卫小川——他把卫小山之死的真相告诉了父母。
卫老爷和卫太太伤心欲绝,知道消息最开始的那一瞬间虽然纷纷生出悔意,觉得要是当初没有和郁棠议亲就好了,可等到理智回笼,又为自己刚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悔意羞惭不已。
郁家也是受害者。
正常的人谁会因为求亲不成就杀人?
这样一想,反而愈发觉得郁棠、郁家人的好,不仅没有在事发之后顾及到女儿的名声隐瞒这件事,更是积极主动地调查凶手,并且想办法惩戒凶手。
夫妻俩痛骂李家一场后红着眼睛商量,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只让郁家自己出头,他们的儿子,不知道死因也就罢了,知道了,怎么也应该和郁家一起,向李家讨个公道才是。
卫老爷把这件事告诉了长子卫小元,之后带着卫小川去了郁家。
郁文一见卫老爷就惭愧地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摆放,红着脸给卫老爷道歉。
卫老爷刚刚哭过,红着眼睛安慰郁文:“你们家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家疯子。你们家姑娘还好吧?出了这样的事,她应该是最伤心的了。你跟她说,我们家都是明理的人,不会怪她的,让她安心去我们家串门。”
郁文还有什么话可说。
郁棠这两天说是乖乖的听他责罚好好地在写字,可神情却始终恹恹的,想必心里也很不好受。如今卫家忍着失子之痛还来劝慰郁棠……他深深地朝着卫老爷鞠了一躬。
卫老爷忙将郁文扶了起来,心里想着,可怜天下父母心,一时间竟然觉得和郁文前所未有地亲近起来。他索性好事做到底,吩咐卫小川:“小五,我看还是你去说吧!你好好跟你郁家姐姐说说话。”
卫小川板着脸,严肃地颔首,去找郁棠去了。
郁棠知道裴宴答应做中间人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既然证实了这件事是李家做的,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明着对付不了李家,她就暗着来。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李家到底是谁拿的主意害死了卫小山?还有就是舆图,前世的李家肯定是拿到手了的,不然他们不可能突然做起海上生意来。
今生他们休想!
郁棠开始仔细回忆前世的事。
比如说,林氏娘家的那些子侄来李家做客的时候都曾经说过些什么话,发生过什么事,李家平时都给哪些她陌生的人家送过节礼,林氏又和哪些人家的太太、夫人走得近。
这些看似很细枝末节的事,却能告诉她李家的关系网,让她想办法抽丝剥茧,找到李家前世发迹的缘由。
现在第一件事,就是那幅舆图。
郁棠练完当天要练的大字,就将那幅舆图摊在书案上,仔细地观察着。
卫小川敲了几次门她都没有听见,直到卫小川在外面喊她,这才回过神来,去开了门。
“姐姐,你还好吧?”他怕自己的伤心引得父母更难受,一直忍着的泪水,在见到了和他同谋又让他觉得非常厉害的郁棠面前,终于崩溃般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家里人都知道了,说到时候和你们家一道去裴家。”
郁棠还是第一次看见卫小川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哭泣,她不禁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拿了帕子给他擦眼泪:“我们是去评理的,又不是去打架的,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她直觉地认为裴宴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裴三老爷这次能帮我们,我觉得挺意外的。”她怅然地道,“我们到时候听他的就是了。”
前世,裴宴好像只给人做过两、三次的中间人,可每次都受人称赞,可见为人还是很公允的。
第六十二章 碰头
裴宴公不公允卫小川不知道,但他知道,若这件事不是李家干的,换成别的人家,他们根本不用去求任何人,直接告到官衙就可以了,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就算是请了裴宴来做中间人,真正的凶手最终都有可能不会伏法。
这件事对于小小的卫小川来说,影响太大了。
他拿着郁棠的帕子胡乱地擦着脸,自从知道自己二哥的死与李家有关却没有办法报仇的时候,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压制在心底的情绪此时犹如火山般爆发。
“姐姐,”他手握成了拳,眼睛红红的,对郁棠低声道,“我一定会做进士,考上庶吉士,进翰林院的。我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我们的!”
郁棠看着眼前突然神色阴沉的卫小川,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入魔了吧!
就像前世她开始怀疑郁家的遭遇与李家有关时一样,最恨的甚至不是李家,而是上当的自己。
若不是后来她遇到了好心帮她的人,她可能也会像现在的卫小川一样,恨这世界,恨这世上的人。
她忙把卫小川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们慢慢来。常言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别着急,你想想你阿爹,想想你姆妈,还有你哥哥嫂嫂们。我们不能为了个渣渣,让自己过得不痛快。不然我们就算是报了仇,也会惹得仇家好笑的。”
郁棠知道,她这个时候劝卫小川不去报仇,只会让卫小川心生不满,更为有害,万事堵不如疏,与其这个时候拦他,还不如先顺着他说,等到时候抚平他的伤口,找到机会再劝他。
卫小川听了果然神色微霁。他道:“我知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
能听得进她劝就好。
郁棠松了口气,温声道:“我让人打水来你洗把脸,然后我们一起去见你阿爹,免得他担心。”
她也要向卫家的人道谢,谢谢他们能原谅自己。
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原谅自己,但她更不愿意因为自己惹出来的事让长辈们担心。
卫小川点头,在郁棠这里重新洗了脸,心情也平静下来,两人若无其事地去了厅堂。
卫老爷和郁文商量着去见裴宴的事,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郁文在说:“裴三老爷答应后天一早给我们做中人。李家那边,请了我们隔壁的吴老爷帮忙。他为人颇为江湖,和李家的关系也不错,我已经派人去跟吴老爷联系了,寻思着等会就应该有消息了。您是在我这里歇歇,还是等了吴老爷那边回话再做打算?”
“老弟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卫老爷沉声道,表情显得有些悲痛目光却很有神,显然把丧子之痛暂时放在了一旁,把心思放在怎样给死去的儿子报仇的事上来,“乡绅们您都请了哪几位?”
郁文一一报了姓名。
卫老爷觉得很妥当,道:“就这么办!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就行了。”
郁棠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有机会上前给卫老爷道谢。
卫老爷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柔软,态度和蔼地和郁棠说了几句话,郁棠就退了下去。
郁远听说卫老爷来了也赶了过来,拜见姑父。
卫老爷对这门亲事是很满意的,和郁远说话的时候笑容又多了一些。
郁文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留了卫老爷在家里吃饭,并满含歉意地对卫老爷道:“大哥去了南昌府,想在那边请一批制漆器的师傅过来。今天没办法陪您喝几杯,我让阿远代他阿爹敬你几杯。”
卫老爷奇道:“原来的师傅不做了吗?”
一般的手艺人和东家若没有太大的矛盾都不会轻易地离开东家,因为你再找东家的时候,别人通常会打听你为什么会离开原来的东家,是人品有问题,还是手艺不行等等。
有时候原来东家的一句话,就能让你断了再找到的差事。
郁文道:“原来的师傅在我家做了一辈子,原本就不想做了,铺子走水后,他就趁机请辞回了老家。有几个小师傅因这件事不太想留在临安城了,留下来的又不能独当一面,只好想办法再找能顶事的师傅过来。”
卫老爷想了想道:“要不,让阿远成亲之后到外面去闯一闯吧?反正亲家公还年轻,家里事完全可以交给亲家公,这样一来,阿远也可以去试试自己的能力,亲家公也不用负担那么重,请那么多的师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