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和郁棠又忙异口同声地道:“您小点声!隔墙有耳!”
郁文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又戛然停下,小声地道:“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郁棠和郁远再次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悦。郁棠甚至觉得,因为这件事,她和大堂兄的关系骤然间也变得亲密了很多。
郁远一面收拾那几幅画,一面打趣般地问郁棠:“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
郁棠因为父兄的同心协力,脑子转得更快了,她道:“阿爹,关于舆图的事,我有个主意。”
郁文听着,来了兴趣,道:“你说说看!”
郁远也不急这一时了,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
三个人就围着如豆的油灯说着话。
郁棠道:“阿爹,我觉得鲁伯父有些话说得还是挺对的。比如说,他父亲曾经做过左光宗左大人的幕僚,说不定,这画还真是左大人的。”
至于说是送的还是使其他手段得来的,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郁棠道:“所以我觉得,你若是打听舆图的事,最好去京城或是福建。”
郁文听着精神一振,道:“你是说……京城藏龙卧虎,有见识的人多;左大人是抗倭名将,福建那边旧部多?”
“我甚至觉得去福建可能更有收获。”郁棠继续道,“除了左大人那里,鲁家是不可能拿到这幅画的。若是如此,左大人已经去世十几年了,舆图不见了,左大人在世的时候就应该有人追究才是。这件事如今才事发,肯定不是朝廷的人在追究……”
到时候肯定很危险!
可若是这个锅甩不掉呢?
他们必须早做准备。
郁文和郁远都知道她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郁棠继续道:“这舆图上画着水,不是与河有关就是与海有关。至于到时候我们怎么说,我们反正要请钱师傅帮着临摹这幅画和这舆图,为何不索性做得干脆一些。原画我们留着,把临摹的当成鲁伯父的遗物。我们再把原画分成好几份,拿其中的一份悄悄地去问,就说我们无意间在整理鲁伯父遗物时发现的这幅图,请教那些人这图上画的是什么、大致画的是什么地方?不就行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需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以备不时之用。
“不错!”郁文击掌,“就这么办!先把画准备好,免得临时生变,我们措手不及。”
“但您也别勉强。”郁棠叮嘱父亲,“这件事可大可小。保住性命是最要紧的。”
“你放心,我还要看着你招个好女婿回来呢!”郁文调侃着女儿。
郁棠朝着父亲笑了笑,心情却并没能放轻松。
她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她只希望这场风雨不会影响更多的人。
郁远却赞赏地朝着郁棠竖起了大拇指。
郁棠朝着他抿了嘴笑。
灯花噼里啪啦一阵响,郁文正色地对郁棠和郁远道:“就照阿棠说的。请钱师傅帮着做三幅画,一幅按照我们之前送过去的《松溪钓隐图》还原,一幅临摹《松溪钓隐图》,一幅临摹那舆图。原样我们保留。先自己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知道这舆图都画的是些什么,实在不行了,我先去趟福建,再去京城。我这就去找找之前相熟的人,看有没有要去福建的,去了福建也有个相熟的人打听消息。”
这大约又要花家里的很多银子。
还有郁远,长兴街的铺子到了年底就能造好,郁家的漆器铺子也要趁着年关重新开业,郁远要到铺子里帮忙,到时候谁陪她父亲出门?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让郁棠头痛。
但郁远不知道郁棠的担忧,见事情安排妥当了,高兴地起身,把那三幅画贴身藏好,出了门。
郁棠暗暗舒了口气。
能想到的,能做的,她都尽力而为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
郁棠在心里在琢磨着,这才觉得自己饿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她向郁文求助:“阿爹,我应该不用禁食了吧?我现在白粥都能喝三碗。”
这件事解决了,郁文也轻松愉快起来,打趣着女儿:“哼,你以为你还能吃什么?禁食之后就只能喝白粥,而且还只能循序渐进,先喝一碗,没事了才能添。我昨天就跟老板娘说过了,她今天早上会给你熬点白粥的。”
郁棠看了眼渐渐发白的天色,哀嚎道:“可阿爹,现在还没有天亮,厨房也不知道熬了粥没有,我都饿得头昏眼花的了,您能不能去给我买两个肉包子,我昨天出去的时候看了,裴家当铺前面不远就是我们下船的地方,是小河御街的一个小码头,那边肯定一大早就有卖早点的,肉包子不行,豆腐花也行啊!阿爹,我求求您了!”
郁文呵呵地笑,去给郁棠买早点去了。
郁棠趴在窗前可怜兮兮地等着郁文。
郁文不止买了豆腐花回来,还买了肉包子回来。
郁棠两眼冒星星。
可郁文把豆腐花往郁棠面前一放,道:“这是你的!”随后塞了一个肉包子到自己的嘴里,声音含糊不清地道,“这是我的。”
郁棠欲哭无泪,蔫蔫地喝了口豆腐花。
还好她爹没有完全不管她,这豆腐花好歹是甜的,让她补充了点体力。
至于老板娘熬的白粥,她也没有浪费,全都喝光了。
郁文还刺激她:“你好好呆在这里做头花,记得给你姆妈也做一朵。我晚上准备和你阿兄去小河御街的夜市逛逛,到时候回来说给你听。”
郁棠佯装恨恨地把针扎在了头花的花萼上,心里却像糖水漫过,眼角也闪烁着泪花。
有父兄在身边,有母亲在等候,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
第四十四章 回家
郁棠是个很豁达的人。
不然在李家那几年,她早就被林氏磋磨疯了。
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不会再多想。
只管照着他们商量的行事就行了。
钱师傅那边说,要把画还原,还要给他们做假,临摹出三幅画来,一时半会也交不了货不说,还加了三十两银子。
郁文当机立断,悄悄向佟二掌柜借了三十两银子,约了回了临安之后还,还怕佟二掌柜把这件事说了出去,让别人怀疑他们到杭州的目的,郁文再三要求佟二掌柜保密,道:“我好歹是个秀才,这话传出去太丢人了。你就帮我圆个场。”
实际上是怕有人怀疑他来杭州的目的。
落魄的读书人多着去了,甚至有些官员的手里也不宽裕。佟二掌柜看得多了,笑道:“您放心,这件事我谁也不告诉。”然后让郁文写了借据,藏在了当铺的库房里:“这里比杭州城府衙的库房还牢靠,您就放心吧!”
郁文若不相信裴家当铺也就不会来这里借银子了。
他好好地谢了佟二掌柜一番,这才回到客栈。
郁棠在客栈里没有事,利用这两天不仅给陈氏做了个并蒂连在一起的海棠花头花,还给客栈的老板娘做了对红漳绒的梅花头花。
老板娘收到之后非常地高兴,直夸她的头花做得好,还道:“我有好些年都没有看到这样精巧的东西了。你想不想靠这赚点体己银子花?若是你有意,我可以帮你问问蔡家的花粉铺子头花多少钱收?你回了临安之后,可以把做好的头花让裴家当铺的佟大掌柜带过来,我帮你卖去蔡家花粉铺子里。”
郁棠两辈子都没有想到靠这赚钱,她不免有些迟疑,道:“我做的头花真的有这么好吗?人家花粉铺子愿意收吗?我不知道自己一个月能做几朵头花,心里有些没底。”
老板娘笑道:“你要是真有心做这买卖,就回去仔细想想,看你一个月能做多少,各要花多少本钱?等你心里有谱了,再来找我也不迟。我反正是随时都在这里,你只要来就能找到我的。”
郁棠谢了又谢,利用闲着的这几天功夫连着做了七、八朵头花。正巧郁远回来换衣服,她还把郁远叫着让他帮她算了算成本。
这可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大跳。
就这七、八朵头花,花了不到十文,就最少三十文一朵,也赚得不少了。
郁远若有所思,和郁棠商量:“你说我们做这个生意怎样?”
偶尔闲了做几朵头花去贴补家用是可以的,但长期做这个生意,郁棠从来没有想过。但郁远要做的事她都会支持。
“那阿兄你去打听打听行情呗!”郁棠道。
郁远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地道:“还是算了!阿爹一心要振兴我们家的漆器铺子。”
郁棠从前没有像现在这样逛过杭州城,一直以来都觉得家里的铺子挺好的。现在逛了杭州城,才觉得临安有点小,理解了郁远为什么有点不“安分”。可有些路,得郁远自己去走,自己去感受,自己去选择,自己去争取。
她笑了笑,问起了钱师傅那边的事:“你这几天都守在那里,还顺利吗?”
“顺利!”郁远道,“钱师傅的手艺还是没得说的。”
等到他把做的活拿回来,大家左看右看,硬是没看出来与原图有什么不同。郁文啧啧称奇,很想认识钱师傅,被钱师傅非常直接地拒绝了。郁文非常地失望,但知道这样的事不能强求,收拾行李,准备回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