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见裴宴和他说起正事来,也表情渐肃,道:“我想见过了陶清再走。”
裴宴立刻明白了殷浩的意思,他讶然道:“你是想推举陶安去江西?”
殷浩点头,低声和裴宴分析:“凭我的资历,当然也可以去争一争,可到底差点火候。还不如趁机举荐陶安。盐引的事,太重要了。你们家和陶家都有海运生意撑着,没什么要紧的。我们殷家这两年的日子可不太好过。怎么着也要把这桩生意稳下来了,我才能离开江南。再就是你二哥那里,你们九月除服,你是蹲在临安走不了了,可若是我们在京城里再多扯几天皮,你二哥也到了起复的时候。我觉得这才是一盘好棋。”
如果陶安能去江西做巡抚,陶家在朝廷势力增强,议论撤销市舶司的时候,他们就更有话语权了。
裴宴道:“这件事我听几位哥哥的。”
殷浩压根不相信,啧啧道:“我看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吧?不然你能有这么老实就答应下来?不过,这件事宜早不宜迟,陶清说了什么时候到吗?”
“他应该会连夜赶过来。”裴宴道,“倒是杨三太太,我听说她派了人去投了几张名帖,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殷浩也没准备瞒他,直言道:“武家和江家联姻后,武家气焰嚣张,加上还有个宋家在旁边虎视眈眈地,虽说不至于让我觉得为难,可有时候也让人心烦。有些事,姑姑帮我走一趟,我这边也可以少些麻烦。何况明远九月份要成亲了,有些人家还是要亲自去说一声的好。你就别掺和了。”
徐家是当朝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殷家和徐家联姻,也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裴宴和殷浩都心知肚明,不再围绕这件事说话,殷浩就说起另一桩事来:“彭家你有什么打算?他们家这两年上窜下跳的,我是觉得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教训什么的都是借口,殷家和裴家、陶家达成了攻守同盟,若是能把泉州那边的市舶司撤了,他们的生意才能日进斗金啊!
这才是他们不想让彭屿更进一步的重要原因。
可若是撤了泉州那边的市舶司,宁波这边的未必就能保得往。
郁家才刚刚和江潮合伙……亏损倒不至于,可也别想赚更多的钱了。
裴宴道:“撤销泉州的市舶司用的是什么借口?宁波这边能保住吗?”
殷浩猜测裴家在宁波也有船队,迟疑道:“就是宋家那边不好办?”
裴宴冷酷地道:“那就把宋家踢出去,让别人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一起,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是啊!
他怎么没有想到!
把宋家踢出去,让江潮取而代之,这样,郁家有了立家之本,郁棠也就不会再和他生气了。
“就这样决定了。”裴宴简直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地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你们负责盯着京城那边的动静,周状元那边,也由我出面。”
帮陶家拿下江西巡抚这个职位。
“不过,怎么答谢张家,就得陶家拿出个章程来了。”裴宴沉吟道,“再就是江西那边的局势,颇有些复杂,当初张绍兄都没能摆平,陶安就更不行了。你们得想个办法才行。”
殷浩倒吸了口冷气,道:“宋家都干了些什么?看把你给得罪的!你就不怕他们家大老爷跑到你们家老安人面前去哭诉?说起来,他们家大老爷也是快六十的人了,我就怕到时候你顶不住,结果我们做了恶人!”
宋家和裴家的关系,他们都知道的。
裴宴冷笑了几声,道:“这你就别管了。你就管好你自己到时候别拖后腿就行了。”
“你放心!”殷浩拍着胸道,“你能大义灭亲,我就能鞠躬尽瘁!”
裴宴就道:“那二哥你用过早膳了没有?我让人给你端碗粥来?我们一股脑地都跑到杭州城来了,宋家的人也不是傻瓜,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就不陪二哥你用早膳了。”
说完,也不管殷浩在他身后叫唤,直接就往郁棠住的地方去。
他一面走还一面问阿茶:“知道郁小姐用了早膳没有?我有点急事要找她!”
阿茶闻言立刻一溜烟地跑了,提前去给裴宴打听消息去了。
等裴宴走到郁棠院子门口的时候,阿茶已经打听清楚了,陪着裴宴往里走的时候嘴里也没有闲着:“郁小姐正在用早膳,徐小姐也在这边。听徐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今天原本是准备出去逛逛的,但张家有丧事,徐小姐说她没有什么心情,准备今天和郁小姐一起抄几页佛经,然后送去灵隐寺烧了。过两天再和郁小姐出去逛逛,买点礼品就准备回京城了。”
裴宴伫足。
他倒忘了徐小姐和张家的女眷应该很熟悉,也难怪她没有心情闲逛。
裴宴道:“若是两位小姐准备去灵隐寺,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陪着走一趟。灵隐寺那边的主持师傅和我们家也有来往,今年还没有去捐过香油钱。”
阿茶应是,满脑袋不解。
三老爷素来横行,就是老太爷在的时候,那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何曾跟他们解释过。三老爷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因为守了几年孝,吃素吃的连性情都平和了?
阿茶不敢多猜,跟着裴宴进了正厅。
郁棠昨天晚上也没有睡好,翻来覆去地,天色泛白才睡着,却又很快被徐小姐吵醒,看上去精神有点萎靡。
见裴宴过来,她大吃一惊。
昨天两人毕竟是不欢而散。
她忙请裴宴在太师椅上坐下,吩咐丫鬟奉茶。
徐小姐向来看不惯裴宴,看到他就想嘲讽几句,可一想到她准备约了殷明远重游裴宴的宅子,好歹忍着没说,但又不愿意和裴宴虚与委蛇,和裴宴打了个招呼之后,索性向郁棠告辞:“我就先回去了。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再过来。”
郁棠不太想见裴宴,但徐小姐在这里,她又不好驳了裴宴的面子,只送了徐小姐出门,到了门口悄声叮嘱她:“你早点过来!”
一副不太想和裴宴多呆的样子。
徐小姐推己及人,觉得郁棠估计也不怎么喜欢裴宴,连声道:“你放心,最多半柱香的功夫,他要是还不走,我就来赶人。”
郁棠感激地朝着徐小姐点了点头,送走了徐小姐,这才回了厅堂。
裴宴觉得自己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两人之间的矛盾,颇为理直气壮,见郁棠折了回来,开口见山地就道:“江潮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郁棠完全不猜不到裴宴要做什么,而且她对江潮也不是十分地了解,想了想,说了自己知道的:“他做生意应该是挺厉害的,也很维护自己的家人。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裴宴道:“做生意厉害,说明这个人有能力。维护家人,说明这个人重情。勉强也能用用了。”
郁棠莫名其妙。
裴宴道:“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准备帮江潮一把,正好你们家不是和他在做生意吗?也可以跟着吃点红利。”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未果
郁棠闻言在心里冷笑了几声。
什么叫不用管了?
既然让她别管,那就别告诉她啊!
一面让她别管,一面又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这是什么意思?
怕是裴宴又开始心口不一了吧?
如果没有之前裴宴的讽刺,郁棠想着裴家对她的好,想着裴宴对她的帮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可自她被裴宴讽刺之后,她觉得自己平时就是太惯着裴宴了,裴宴这才会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让着你,你说的句句字字自然都金贵。
我要是把你放下了,我管你去干嘛!
郁棠打定主意不管裴宴了,说话自然是如同对待贵客,敬重又热情,至于会不会去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我就替我家里人谢谢您了。难怪别人都说三老爷宅心仁厚,跟着您有汤喝!”
裴宴听着这语气怎么那么谄媚!
郁棠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啊!
裴宴不由仔细地打量郁棠。
或者是因为此时是在屋里用早膳,她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茜红色八宝纹的杭绸褙子,乌黑亮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挽了个纂,露出明艳的眉眼,像那辰时的朝阳,漂亮得夺人眼目。
裴宴皱了皱眉。
若是以前,郁棠肯定要追问他出了什么事,而此时,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笑着推了推手边的茶盅,道:“您喝茶!这是前两天杨三太太送的‘雪水云绿’,我喝着觉得还成,就拿了这茶待客。说起来这名字取得也挺别致的。‘雪水’,我刚开始听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这茶产在高山雪峰的北方呢?没想到杨三太太说,是因为这茶产自雪水峰……”
她絮絮叨叨地,像在说家常,仔细一听,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裴宴最讨厌这些家长里短的,有时候郁棠也会在他面前说这些,他并不讨厌。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听着就有些烦躁,总觉得郁棠话里有话,他又抓不住脉络似的,有些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