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懂为何他一下来就这么大,不过以曲眉老儿对他的偏爱,放水也说不定。
山寺的钟声敲响,从燕归的角度,只能看见陆庭微鞠躬,和另一个老和尚说话,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燕归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从储物袋里拿出她啃了一半的烧鸡,边看陆庭边啃。
他取下背篓,在蒲团上坐下,背篓放在身边。他身前的老和尚是青山寺的住持,住持摸了摸他的头,说:“无妄,今日下山,你看见了什么?”
无妄双手合掌,回想起今日所听所闻,卖萝卜的老妪,卖豆腐的小翁,啃鸡腿的姑娘……
他垂眸道:“弟子愚笨,未曾窥见什么佛理。”
住持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你错了,我今日让你下山,并不是要你参透佛理,只是让你看看山下的世界。”
无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住持又笑:“去吧,去做今日的功课吧。”
功课便是念经打坐,无妄习惯去后山,后山清净,不会被打扰。他照常闭着眼开始念经,忽然听得一句:“小和尚。”
无妄以为是他的错觉,仍旧小声念经。“观自在菩萨,照见五蕴皆空……”
忽而又听得一句:“小和尚。”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个姑娘。他还记得这个姑娘,他今日刚见过。
无妄定定看着她,微微点头,礼貌询问:“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燕归笑嘻嘻看着他,移步幻影到他面前,“我可不是什么姑娘,我是魔哦。”燕归故意逗他,表情狰狞。
“哦。”他淡淡应一句。
“……”燕归对他这冷淡的反应很是不满,故意吓他:“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这儿吗?因为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定然特别好吃。”她眯了眼,学着姿态。
他微有触动,偏头看了眼燕归,伸出手,说:“佛祖割肉喂鹰,倘若姑娘吃了我,能渡化姑娘,也是我的功德一件。”
燕归看他一脸既害怕又大义凛然以身证道的表情,捧腹大笑。燕归笑得太大声,还惊起了几只在树上栖息的鸟。
他大约反应过来燕归是在逗他,表情有些僵,随后一合掌,说:“阿弥陀佛。”
燕归收了笑,手从他脸上擦过,在他耳边哈一口气,说:“骗你的,其实我是觉得你生得十分好看……”
他闭了眼睛,睫毛微微抖动。终究不过十五六岁,再如何少年老成,也比陆庭有血有肉。燕归看他样子,只觉得十分可爱,比陆庭顺眼多了。
她偷笑,“你怕我?”
他不语,只是小声念动经文。燕归恶趣味起来,吓他:“我修为高深,可不怕你念几句经。”
他仍旧不语,闭着眼念经。燕归正欲继续吓他,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往这里来。她稍加思索,便一闪身离开。
来人是无妄的师兄,“无妄师弟,无悟师兄有事找你。”
无妄睁开眼,随他去了。灰白色身影渐渐变小,而后不见。
燕归咧开嘴,实在有意思。历劫的陆庭也太有意思了,她觉得这事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鞠躬~
大约是我绿我自己?(不是)
第24章 渡我
无妄从小在青山寺长大,他是住持在山脚下捡回来的。青山寺的师兄弟们都是他的家人,住持就像一个老父亲,带领着这个大家庭。
无妄是寺里最小的,因而师兄们都有意无意让着他,这让他时常不好意思。
无惊师兄是最好相处的,待谁都和和气气的。
“小师弟,你的功课最近如何啦?”无惊笑眯眯问。
无妄答:“多谢师兄关怀,我还要继续努力。”
无惊还是笑着:“努力固然重要,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哦。”
无妄:“是。”
言谈之间,二人抵达前殿。前殿供着大佛,是香客们常来的。无悟师兄正背手站在那儿与一位女施主交谈,无惊和无妄隔远点停下来,等他们谈完才上前。
“师兄,你找我何事?”
无悟笑了笑,转向那位女施主,“阿弥陀佛,施主,这位便是我的师弟,你与他说说吧。”他说罢转向无妄,“无妄师弟,这位施主想替亡父烧十套经卷,你平日无事,便替这位施主誊抄吧。”
无妄点头,转向女施主行了个礼。女施主生得很和气,和方才那位女施主大不相同。“施主。”
燕归在梁上站着,不知该笑这呆子傻还是天真无邪,这种差事给他明摆着是欺负他啊。还笑呵呵应下,啧啧啧。
她抛了个栗子,想用嘴接,结果力道没控制好,栗子飞了出去,正落在他们身旁的地上。燕归拍了拍脑门。
那栗子正好砸在无妄肩上,无惊和无悟皆看见了。从天而降一颗栗子,这事实在诡异。
不知为何,无妄想起了那位扬言说吃了他的女施主。他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
“无事,或许是鸟飞过去落下的。”在殿中哪来的鸟,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无惊和无悟便也帮腔,翻过此事去。
燕归见他一眼瞥过来,还以为要被发现了。想起他如今是个凡人,也发现不了,又肆无忌惮起来。
燕归把栗子收起来,从梁上一跃而下,站在他们面前。她吐舌头,扮鬼脸,他们毫无反应。起初还有些乐趣,多了也毫无趣味。
她灵力不够,眼看要露馅,赶紧又飞回梁上。在失去法力的前一秒,她稳稳落在梁上。
好险,燕归趴在梁上,松了口气。一口气还未松到底,只见耳垂一松,耳环掉了下去。
下面几人刚好转身要走,无惊与无悟走在前面,无妄走在最后面。那只耳环是她来人界后新买的,一把刀的样式,很少见,她很喜欢。
无妄跟在师兄身后,他们同女施主聊完了,只需誊抄十卷经书,女施主便给青山寺捐一年的香火钱。
忽然又有什么从天而降,落在他衣襟上。无妄停下脚步,看着视线里的耳环,呼吸一顿。
无惊见他停了脚步,也停下来,问:“师弟怎么了?”
无妄摇头,耳根微红,低着头说:“没事,我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无惊笑夸:“师弟真是勤奋,无时无刻不在参佛理,女施主可是找对了人。”
无妄低着头,一只手取下那只耳环,握拳藏住。耳环是银做的,握在手里分明发凉,无妄却觉烫手。
他想,那位女施主定然在附近。她说她是魔,定然法术高深。
无妄悄悄把耳环放进了袖子里,跟上师兄们的步伐。
师兄们领着女施主到偏殿,这里便是一般进行法事之类的场所,还设有抽签解签的地方。
无惊师兄笑着说:“那边由小师弟为女施主抄写经卷了。”
那位女施主点头,此事便算达成共识。女施主是贵家女,出了青山寺便上了马车离开。
无惊说:“劳烦师弟了。”
无妄摇头,“师兄说笑了。”
他记下了女施主要誊抄的经卷,无悟师兄拿了纸笔来,他便在殿中誊抄经文。
偏殿也供着大佛,佛前香烛袅袅,无妄在角落里的桌子旁边坐着。在香火灰里誊抄经卷,他的字写得好看,抄写得很认真。
燕归从墙边探出一个脑袋,看着无妄的身影。果然还是坐得挺直,像一棵不老松。
这会儿偏殿无人,只无妄一人在。燕归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一拍他肩膀,本想吓他一吓。
结果无妄一张脸上无波无澜,燕归诧异问他:“你怎么不害怕啊?”
无妄微低下头,笔尖在写字时晕开一个点,“女施主身上有香味,我闻见了。”
燕归嗅了嗅自己身上,并未觉出有什么香味。她余光瞥见他微红的耳根,一个转身坐在桌沿。她穿的衣裙开叉很高,如此姿势,一双白腿一抬头便能窥见。
无妄目光一触即离,低着头说:“阿弥陀佛,女施主你失礼了。佛门净地,还是快些离去吧。”
燕归笑起来,笑声明朗,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她偏要往前凑一凑,俯身看他写字。
她一靠近,身上香味扑入鼻腔。无妄放下笔,长调念一句“阿弥陀佛”。
燕归得寸进尺,“六根不净的小和尚?”
无妄反驳:“我没有,是女施主失礼了。”
燕归捂嘴笑,“那你为什么偷拿我耳环?”
无妄抬眼,才注意到她只戴了一只耳环,那耳环同他袖子里的正是一对。他从袖中拿出那只耳环,双手递给燕归。
燕归不接,“你都藏了,又要还给我,我不要了。”
无妄似乎有一瞬间失神,他又念一句“阿弥陀佛”,道:“佛祖在此,女施主还是不要如此。耳环是女施主的,我便还给女施主。”
他满嘴的佛门道理,从前陆庭是爱道如命,现在是爱佛如名。燕归心中叹口气,从他手里取过耳环,指尖从他掌心走过的时候,轻轻挠了挠。
无妄几乎是瞬间缩回手,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燕归取了那只耳环,放着他的面重新戴回去。她微低着脖颈,露出半截玉瓷般的脖子。抬手的时候,宽大袖子滑落到肩膀,露出一条藕似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