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的神情依然淡淡的。
“不管如何,你总是我的长姐。若没有你,我也早就死了。你放心,往后我依然会好好待你的。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身世,还希望你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前尘往事,都忘了吧,往后我们一家人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罢。”
他说的这个一家人,指的是他,薛清宁和林如兰。
但是林如兰不这样想啊。这些年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能重回皇宫,让天下人知道她尊贵的身份,但是现在林星承却将这个希望活生生的掐灭给她看。
她笑起来。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癫狂了。
“我们两个人身上流的血液是何等的尊贵,我向来就以我的身世为荣,但是你现在竟然让我忘了,不能对任何人提?林星承,你好好的上等人不做,跑去做下等人?”
“只要一辈子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过,分什么上等人下等人?”
被她这样一顿责骂,林星承依然心如止水,“这世上也不见得有权势富贵的人会比贩夫走卒过的幸福安稳。若长姐你实在不听劝,我没有办法,只能让你往后再也开不了口说话了。”
这是要弄哑她?
林如兰听了,非但不怒,反而说道:“你既有这份狠绝的心,何愁不能成大事?不如现在我们调头回京,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们必定能夺回皇位的。”
林星承看着她。
她眼中涌动着疯狂的光。
那个位子当真就那样的重要?值得牺牲自己的所有去争,去抢?即便最后真的得到了又能如何?
林星承知道自己再跟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了,索性不发一语,转身抬脚就走。
他前面的这二十多年都活的不由自主,但是余生他想按照自己的心愿平淡宁静的活着。
不再理会林如兰如何的在船舱里面摔砸东西,他出门落锁,然后快步的往薛清宁待的船舱走。
等走近的时候却没有在门口看到小青。
林星承眉头微皱。
他对小青以及小青的家人都有活命之恩,这些年小青对他的话一向都是俯首听从的。先前自己离开的时候也明明叫她守在门口,但现在怎么却……
再看门上他亲手落下的铜锁,也早已被打开,斜斜的挂在一旁。
难道是薛清宁趁他不在的时候说动小青,让小青放了她?
毕竟小青这几年都在薛清宁身边伺候,薛清宁待她也很好……
心中一惊,忙推门进去。
屋内漆黑,不能视物。林星承顾不得这些,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焦急的叫着:“宁宁”
却无人回答。
而且他话音才落,便觉自己的脖颈上悄无声息的横了一样冰凉锋利的东西。
紧接着屋中光线一闪,是有人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至于拿着火折子的人,正坐在桌旁的长条凳上。
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侧脸英挺。
他正施施然的将手里的火折子放在桌上。对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挑眉对他笑了一笑,开口说道:“回来了?”
☆、第179章 同生共死
是孟锐!
林星承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握紧成拳。
目光快速的在狭小的船舱内扫视了一遍,并未发现发现薛清宁的踪影……
虽然明知道薛清宁极有可能已经被孟锐转移走了,但林星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宁宁在哪里?”
孟锐闻言面上笑意收敛,语声清寒:“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会将她安置好,不用你关心。”
林星承没有说话。
刚刚看到孟锐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明白,他那些有关未来的憧憬全都落了空。
现在的他已经心灰意冷,整个人反倒奇异的放松下来。
“是么?”他微微的笑道,“你的未婚妻?”
原本论起和薛清宁的相识,是他在先,孟锐在后的,但到了现在,薛清宁见到他的时候依然害怕,却和孟锐如此的亲密。
甚至她还是孟锐的未婚妻,以后会嫁给孟锐……
他这几日所畅想的未来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罢了。
大悲大痛之下,人反倒极为的平静下来。
压根无视影青横在他脖颈上的长剑,抬脚走到前面的一张椅中,和孟锐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他知道孟锐是个很有血性的人,对薛清宁又极看重,在明知道是他不声不响的带走了薛清宁,同她独处这几日的情况下,不可能还会留下他性命的。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杀他,肯定是有话要问他。
不过林星承现在已经将生死置之事外了。不但坐着,还伸手在桌上拿了一只杯子,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孟锐并没有立刻就发问,而是看着他。
就算现在就恨不得将他斩于剑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生的五官俊雅,身上自有一股清冷高贵的气势。
便是在现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仍然举止从容,眉眼间毫无波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锐终于问出了他心中一直困惑的事,林星承却仿似没有听到一般,目光依然望着旁侧。
靠墙那张窄小床上的被子依然好好的叠着,蓝底印白花的床单上面略有些皱褶。床头那张简易的小方凳上还放着一只粗瓷茶杯,一把桃木梳子。旁侧椅背上搭着的那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的夹衣也依然还在。
这都是这几日薛清宁用过的东西。而这几日,薛清宁睡在这张床上,他铺着被子卧在木板上,夜晚看着她入睡,早间看着她醒过来。
也曾给她挽发髻,也曾与她同桌吃饭,也曾同她笑语交谈,一切都美好的如同一切梦。
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像这样平淡幸福的度过,但没有想到……
林星承痛苦的闭上双眼。
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等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林星承面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我是什么人?”
望着孟锐的目光如同淬了一层寒冰,声音也极寒凉,“我若说了,你敢听吗?”
孟锐心中微凛,目光如电的看着林星承。
林星承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
孟锐自然也不会退缩。片刻之后,他甚至轻笑一声:“这世间就没有我不敢听的话。不管你是什么人,九天仙人也好,地狱修罗也好,今日在我面前,通通都只有一条路。”
死路!
语气极自信,也极狂妄。
不过这位自年少时就开始纵横沙场的青年将军素来便是如此,冷面寒枪的名声绝非浪得虚名。
林星承也轻笑一声。
他不甚在意的拿起手边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随后他抬起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条路,绝非我一个人走。”
孟锐神情微凛。
下一刻,就见林星承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忽然抬起。
而在他的手掌心里面豁然握着一只瓷瓶。
素白的瓶身,瓶口被一只乌褐色的木塞子紧紧的堵着。
“这是碧落黄泉,极霸道的毒气。无论何人,闻之既死,且没有解药。”
林星承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转了下手里的瓷瓶,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带了两分微笑。
“不过这毒气却有一样好。让人死的时候压根感觉不到半点痛苦,甚至还能让人回想起这辈子最高兴的事。”
而他最高兴的事,就是这几日同薛清宁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带着这些回忆慢慢的闭上眼,他想他也不会有遗憾的。
孟锐却面上忽然变色。他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你既然随身带着这瓶碧落黄泉,想必是存了随时都会赴死的心。若来日你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你是不是就打算拉着宁宁同你一起死?”
“这个么,”林星承也不否认,微微的笑着,“不能同年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日死也是好的。”
不论是生是死,他总是想要同薛清宁在一起的。只可惜现在薛清宁却不在……
不过没有关系。他不能拥有薛清宁,那孟锐也不行。
孟锐真的是勃然大怒。眼底都是怒意,周身的空气好像瞬间都冷下来不少。
他早就看出来林星承是喜欢薛清宁的,但没有想到他的喜欢竟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要拉着薛清宁一起死。
“现在宁宁已经离开这里,看你这意思,知道落在我的手里讨不了好,就想要拉着我一起死了?”
孟锐冷笑一声,直截了当的指出他心中所想。
林星承倒也没有否认,面上依然带着微微的笑意,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快:“我这一生,总没有我自己做主,也没有真正快活的时候。但这几日我与宁宁朝夕相对,心中实在是安宁平和。只这几日,就抵得上我前面的那二十多年。如今死去,还能有你陪同。想必往后每年你的祭日,宁宁想起你的时候肯定也会想起我。这样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我,不会忘记我,如此想来,我真的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察觉到孟锐在对影青使眼色,他就笑道:“我知道你和你的属下都会武,现在你属下的剑还架在我的脖子上。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存了赴死的心,无非是被割了脖子死还是吸了这毒气死的区别罢了。你手下的剑再快又能如何?这瓷瓶的瓶壁不厚,我甚至不用拔掉瓶口的木塞子,只需用力捏破瓷瓶就够了,他不一定能快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