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霄温柔地看着汤碗,犹如看着心爱人的脸,说出年少时没有底气说的话。
“绾绾,我爱你。”
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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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程梦馨抓着周绾绾问个不停。
“你们到底聊了什么?怎么那么长时间才出来?鸡汤为什么没留下?杨总对你的态度太奇怪了,你之前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见过他?绾绾姐你别装聋作哑了,回答我!”
周绾绾被她吵得耳朵痛,靠着车窗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
她哪儿知道杨云霄今天发得什么疯?
反正从今往后,她是不想再去掺和程梦馨跟她老板之间的恩恩怨怨了。
抵达小区楼下,她把沉重的砂锅留给程梦馨,自己一马当先地进了屋。
程文雅已经睡着,躺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单人床上,手边散落着几封信,台灯没关,估计睡前一直在看信。
不用问,周绾绾也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的——她那女儿还没落地就离家出走,从此音信全无宛如人间蒸发的渣爹。
小时候程文雅还企图骗她,给她的说法一直是爸爸死了,为救人被车撞死的,是个英雄。
然而架不住身边人的风言风语,加之周绾绾进入青春期,性格冲动,逼问过她,才知道真实原因。
信件已泛黄,上面贴的邮票如今买都买不到。
周绾绾拿起一张信纸,上面的内容她早就看过无数遍,内容很平淡,都是些日常琐事,但字很好看,清秀俊逸。
也亏得字好看,不然怎么能让她傻乎乎的亲妈爱得如此坚定不移,独自辛苦抚养女儿二十三年,依然对他只有夸赞,没有怨言。
台灯暖黄色的光芒照着程文雅的脸,眼角有几根皱纹,皮肤也有些松弛,但是脸部轮廓流畅,眉眼搭配得恰到好处,看得出年轻时是个清丽的美人。
周绾绾无法理解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想到父亲二字时只有怨恨,甚至导致她自青春期以来,对爱情这件事感到无比恶心。
收好信,关掉灯。
她躲进自己的被窝里,闭上眼睛。
两个杨云霄一起闯入她脑中,搅得她长梦连连,一夜不得安宁。
翌日去上班,她坐在办公室里打哈欠,唐德才从外面冲进来,脸色沉重。
“不好,昨晚出事了!”
“什么事?”
“书记带着几个村民叫了几辆卡车,把这次全村收割来的新谷运到县城卖,途中货车经过一座桥,撞坏桥墩坠河。现在车还没打捞上来,满车的谷子全部被水冲走了!”
周绾绾陡然清醒,震惊地看着他。
“啊,那怎么办?”
“谁知道呢,走,你跟我去书记家里看看情况,村民们都急疯了。”
唐德才匆匆朝外走,周绾绾快步跟上,来到书记家中。
两人未进门,便听到桂花嫂子悲痛欲绝的哭声。
“老天爷啊,你干嘛不干脆把我们两口子的命都收走?那是全村今年所有的谷子,就这么没了,让人怎么活?你们走开,别拦我!我跳河给大家赔命!”
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出来,直挺挺地撞到周绾绾。
周绾绾力气小,不但没拦住她,还与她一起摔倒在地。
唐德才吓了一跳,认出那人,赶紧去扶她。
“桂花,你冷静点,又不是没有解决的希望。”
她睁着通红的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嗓音嘶哑。
“还有什么希望?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希望?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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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绾绾的膝盖磕在石头上,疼极了。
她揉了揉,起身帮桂花嫂子擦眼泪,柔声劝她。
“你别着急,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么?”
“我找不到办法,几万斤谷子啊,就这么没了。我家有两个孩子,来年学费就靠卖谷子的钱了,还有一家老小的吃穿,明年都得喝西北风去!”
桂花嫂子重重地哽咽了一下,想到更绝望的事,泪水如小溪般往下淌。
“要光是我家的谷子没了也就算了,可那车上装着全村人的。我要怎么赔他们?我们是全村的罪人!”
唐德才忙说:“怎么会呢?书记年年帮大家卖谷子,没收过一分钱,更没出过差错。今年的事是意外,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你自己家的谷也没了,大家不会怪你的。”
桂花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凄惨地摇头。
“怎么不会怪……那么多钱啊,村里人足足忙了一整年,耗费多少心血。庄稼人的谷子就是庄稼人的命,就是魂!别人把你魂和命弄丢了,你会饶过他?我们夫妻俩的日子算是完了,书记的位置估计也没得当了。这世上,终究是好人最难做!”
她哭没了力气,软泥似的摊下来,被家人扶回屋里去。
唐德才想找书记聊聊,对方心情不好,不愿说话。
二人只好去别家看看,整个村庄犹如被乌云笼罩,村民们都愁云惨雾的,转了半天,连张笑脸都见不到。
他们通过丝袜花,好不容易融入了些,此时此刻又变成外人,完全插不上手,自讨没趣,干脆回到办公室。
周绾绾回忆刚才所见,好奇地问:
“唐主任,他们这次损失了多少钱啊?”
唐德才耐心地给她算了笔帐。
“今年谷子的价格三四毛一斤,那几辆车上装了六万多斤谷子,差不多是村民留下自家口粮后的所有了。如果卖出去,能卖两三万元钱,平均算一下,一家一两千块吧。”
周绾绾难以置信。
“不会吧,谷子的价格这么低吗?才三四毛?”
那农民辛辛苦苦做一年,就算种两季,收入撑死了也就几千块,怎么够用?
唐德才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
“你是城里人,当然不清楚,种地收入就是很低的,要不农民怎么都去城里打工呢。这事也没什么好讨论的了,被水冲走的谷子捞不回来。捞回来也废了,打湿之后没法保存,粮仓不会收的,大家损失大了。”
周绾绾对这方面确实不了解,要不是工作原因必须来大舟山村,她一辈子都不会跟农村有接触。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
“对了,他们不是还有果园的分红吗?应该不至于吃不起饭吧?”
唐德才叹气。
“果园的分红又不是人人都有,再说也不多。往年分红最高的时候,平均下来一家两千多块。今年收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下个月卖梨才知道。而且谷子没了,果园就是全村人的命脉。书记一向跟村长不太对付,这次怕是要吃大亏。”
周绾绾在村里待这么久,也看出些端倪了。
书记明显跟唐德才关系比较好,村长则不然。之前张振国想火烧扶贫办被抓,书记还带着几个村民出了些力,算是与村长结了梁子,对方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么?
他们扶贫办想做出业绩,必须跟村民打好关系,否则一切免谈。
万一两人真闹起来了,他们到底该帮谁?
还是说干脆当缩头乌龟,等尘埃落定再露头?
唐德才也在思考这件事,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动,一会儿叹一口气,像头干活儿干累了的老黄牛。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跑进来告诉他们。
“村长在村口开大会了!”
这么快?
唐德才问:“开会谈什么?谷子的事吗?”
“估计是,马上要开始了,所有村民都得到场,我先去听听。”
那人跑向村口,唐德才与周绾绾对视了一眼,也跟过去。
村口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村长张保庆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拿着个喇叭,已经开始讲话了。
他们不是村民,明目张胆地过去听不太好。
两人躲在一堵矮墙后面,隔着十来米的距离。
“好了好了,不要吵,都听我说话!”
张保庆的脸长得又宽又厚,一头大蒜鼻,声音却挺尖细,乍一听像个女人,只是气势要强得多。
“昨晚的事大家都听说了吧,我怕有人趁机造谣,就把实际情况跟你们汇报一下。
车呢,是从桥上掉下去的,一辆接一辆,司机差点没摔死。谷子都被水往下游冲了,我找了人去捞,也不知道能捞回来多少。
这是全村人的难关,已经可以预料,年底肯定很难过。
开春的种子钱、肥料钱、小孩学费、买菜钱,都不知道去哪儿弄。我说这些不是在说风凉话,我自己也一样,今年辛辛苦苦种了四亩地,现在家里只剩下一千多斤谷,都不够家里人吃饭。
但是作为村长,我有责任带领你们共度难关。所以昨晚我跟媳妇商量了一晚上,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今年卖梨之后,所有人提高三分利。以前能分一千块的,今年分一千三。以前能分两千的,今年分两千六!”
话音刚落,许多村民欢呼起来,用力鼓掌,几乎把他夸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