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他不肯让步,便将目光转向张保庆。
张保庆是被人强行拉来的,进果园前就料到了结果,知道自己今天必须给个交代,于是走向忠叔,拍了拍他的肩。
“你别难过,大家都是同村人,不至于为了条狗闹别扭,再说你家狗以后老死了,你自己就不吃了吗?这样吧,我代表全村帮你再找一条狗,行不行?”
忠叔撇开脸,不愿与他对视。
“我家二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聪明的狗,别的狗怎么能跟它比?不要。”
张保庆深吸一口气,脸部肌肉抽搐,忍着发火的冲动说:
“今年年底分红,你家多分一成,怎么样?”
忠叔诧异地转过头来,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是说真的?”
“我保证我说得是真的,这么多人都听着呢,你怕什么?你要是答应了,狗的事以后就别再提,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一边是钱,一边是狗。
忠叔沉吟许久,点了头。
张保庆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吩咐人把这里收拾干净,率先离开果园。
走时板着一张脸,显然心情很不好。
忠叔将狗肉收集起来,用锅装好,打算回家埋在院子里。
几个人跟他一起下山,纷纷夸他运气好,居然能让张保庆那种铁公鸡拔毛。
也有人感到好奇。
“诶,你怎么知道狗被抓到果园来了?我之前不还看见你在家补院墙吗?”
忠叔本来要说,忽然想起对方的叮嘱,干笑一声。
“我哪儿会知道,就是到处找,运气好找到了而已。”
那人将信将疑。
所有人都下了山,果园恢复宁静,只偶尔听得到几声鸟叫。
山的另一边,周绾绾站在坡上,俯瞰已经走进村庄的人们,心底的恶气总算抒发完毕,扯了扯嘴角,打算回办公室。
转过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陡然映入眼帘,杨云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背上背着竹篓和镰刀。
“是你告诉忠叔的,对不对?”
周绾绾没吱声。
杨云霄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还挺小心眼,这么记仇。”
他肤色很深,牙齿却特别白,而且长得整整齐齐的,笑起来左脸颊还有个小酒窝,将身上的冷漠气质冲淡了不少,宛如一个淳朴的少年。
周绾绾耸耸肩,“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大概很快就要走了。”
“走?”他不解地问:“去哪儿?你不上班了吗?”
她似笑非笑,“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走你应该开心才对。你不是很讨厌我,觉得我烦么?以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杨云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沉默下来,冷冷地看着她。
周绾绾忽然感到烦躁,不愿再交谈,朝山下走去。
“喂,等等。”
少年腿长,速度快,几乎是踏风而行,两步就追上了她,短发的发梢在风中飞扬。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
杨云霄挠挠头,抬起头来,双眸清亮地看着她,脸颊因不好意思而染上一抹红晕。
“我不希望你在我身上做无用功。”
微风轻轻吹拂着二人,送来山梨的清香。
周绾绾看着沐浴阳光的少年,莫名想拉住他的手,带他离开这个偏僻落后的山村,去外面看看世界的广阔与繁华。
作者:杨云霄:别忘了带上我的小羊羔。
第9章
“你今天心情怎么那么好?”
周四上午,二人待在办公室做资料,唐德才第三次发现周绾绾在抿着嘴唇偷笑,不禁问了一句。
她白白的牙齿咬着笔头。
“嘻嘻,因为天气好呀。”
昨夜又是大雨,今天雨过天晴,气候湿润的大舟山村迎来难得一见的灿烂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唐德才不信,打趣道:“肯定遇到什么好事了……交男朋友了?”
“才没有呢,在发家致富之前我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男人身上的。”
周绾绾说着站起身,换上外出的绿胶鞋,从抽屉里拿出早上带来的小袋子,对他说道:
“我去杨家做工作啦,中午见。”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轻快的步伐透露出此刻愉悦的心情。
唐德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有点匪夷所思。
难道杨云霄那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终于被她撬动了?这才几天啊,不可能吧。
-
周绾绾走在逐渐熟悉起来的山村里,跟遇到的所有村民打招呼。
“桂花嫂子,早啊。”
“忠叔,今天不补院墙啦?”
“秋香奶奶,鸡又不见了?没事,待会儿我来帮你找。”
她如同一只快乐的黄鹂,来到杨家院门外,将袋子藏在衣服里,抬手敲了敲门。
“有人在家吗?我是小周。”
杨云霄来开门,态度比前几次缓和不少,起码没一开口就让她走人,只是平和中透着点不自然,显然还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新朋友相处。
“有什么事吗?我今天要去田里除草,很忙。”
“没事就不能来?再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找囡囡的。”
周绾绾推开他径自走入院中,见囡囡蹲在石磨旁玩小石子,走到她身边。
杨云霄想看看她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于是一边收拾待会儿要用的农具,一边偷瞥她。
周绾绾先是蹲在囡囡面前,亲切温柔地与她打招呼,得到回应后立刻从小袋子里拿出一把梳子,笑眯眯地说:
“瞧瞧你的头发哟,被你哥哥梳成鸡窝了,我来帮你重新扎一下吧。”
囡囡眨巴着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点头,犹犹豫豫地看向杨云霄。
杨云霄立马收回视线,专注于农具,仿佛压根不在意她们在做什么。
周绾绾笑了笑,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喔喔奶糖。
“想不想吃?想吃的话就要先梳头哦。”
囡囡两眼放光,小脑袋点成了鸡啄米。
周绾绾把奶糖放在她掌心里,开始为她梳头发。
村子里没有商店,囡囡用来扎头发的是最老式的黄色牛皮筋,细软的头发被勒得乱七八糟。
洗头发也没有正经洗发水,而是用廉价洗衣粉,发质粗糙脆弱,随便一扯就断了。
她小心翼翼,像对待艺术品一样,耐着性子花了足有十分钟,才将两根羊角辫解开。
囡囡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幼弱的肩背,在阳光底下折射出金褐色的光泽。
秋风一吹,便如鹅毛一样,轻飘飘的拂动着。
周绾绾把手指插进她头发里捋了捋,才捋到后脑勺就下不去,发尾全是结。
她抽出手来嗅了嗅,忍不住皱鼻子,回头喊道:
“杨云霄,你多久没给你妹妹洗头?身上都有羊味儿了。”
杨云霄直起身子,手里拿着根锄头,认真地说:
“她身体不好,容易感冒,不能经常洗。”
“你一般多久给她洗一次?一个礼拜?”
他忽然不回答了,在周绾绾的一再逼问下,才从嘴里蹦出个时间:“一个月。”
周绾绾颤抖地抬起那只手,想到刚才的味道,差点吐出来。
“我的天,你怎么不自己一个月洗一次头?不知道太脏也会容易生病的吗?”
杨云霄撇开脸,“她自己不肯洗,我有什么办法?你又是她什么人,有资格教训我?”
“你……”
周绾绾气得差点骂他,想了想又挥挥手。
“算了,你锄你的草去吧,囡囡交给我。对了,爷爷奶奶呢?”
“家里没油,去县城里买油了。”
杨云霄看着她们,很不放心。
“你要留下来给她洗头吗?她不会同意的,还是跟我去田里玩。”
“玩什么玩啊,好好的小姑娘,晒得跟野小子一样。你快走,别管了。”
周绾绾反客为主,把他推出院门,关好门后转身抱起囡囡。
“乖囡囡,跟姐姐洗头发去咯。”
杨云霄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看她们,阻止的话在嘴里打着转,终究还是咽回肚子里,朝田埂走去。
由她去,家里连热水都没有,看她怎么洗。
一个城里来的娇娇女,会用柴火烧热水吗?会用洗衣粉洗头发吗?能对付得了眼睛一进水就哭闹不停的囡囡吗?
等她遇到这些困难,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自然会放弃。
沉甸甸的铁锄头压在肩上,杨云霄挺了挺背脊,很有把握。
大舟山的地种粮不行,野草却长得旺盛。
几场秋雨一下来,便争先恐后的从地里冒头。若是不清除干净,下个月割稻子时会混进水稻里,清理起来很麻烦。
杨云霄自打记事起就在地里帮忙了,如今已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民,干起这种活相当娴熟。
家里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三亩地,以前是爷爷负责,父亲在外打工,偶尔农忙时回来帮忙。
后来爷爷断了胳膊,不能干体力活,父亲去世,奶奶眼睛又不好,地里的活就全都压在杨云霄一人肩上。
上午的太阳有些毒辣,他弯腰低头的在地里干了一个多小时,晒得满身大汗,停下来去旁边的小沟里喝点山泉水,回来继续干一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