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猛地拔出长剑!
当啷,丢在地上。
银丝散乱,龙袍溅血,他颓然转过身来,身形踉跄。
“镇国大将军赵元,以下犯上,触怒天威,官降三级,罚守先王后皇陵五载,十日后启程,不召,不归。”
“宫女采薇,年岁已足,恩赐出宫,念随侍有劳,赏金万两,田千亩,允自主择婿,族亲不得干涉。”
赵元被抬了下去,采薇跪爬过来,拽着他沾血的袍角,明明荣华富贵,却泪如泉涌。
“奴婢不要这些,奴婢只求留在王上身侧,哪怕做个最卑贱的洒扫也愿意!求王上别赶奴婢走!”
小卓子在一旁跪看着。
不要富贵,偏要自作贱。
采薇的心思,莫说王上,便是他个小公公也是懂的。
往日见她不曾有丝毫逾矩,王上才当不知的,如今逆了龙鳞,没砍了脑袋还多加恩裳,真真儿是看了往日情分了,她何苦还要执迷不悟?
小卓子微叹了口气,冲侍卫喝令,“还不快送采薇姑姑回去!”
采薇被带了下去,一路洒下多少不甘泪水。
耶律越一步步挪回书案,捧起那破布,痴望了许久,偌大的御书房,静闻落针。
“孤……”
突然的一声,音量不高,却因乍然,格外的醒耳。
小卓子赶紧应声,“王上。”
他小心翼翼摩挲着那破布,像是怕碰坏了似的,“孤……心里难受。”
看着王上憋得通红的眼,小卓子说不出的心疼,哽咽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难受便哭一哭,便是那老天爷也有难受之时,不然,哪来的雨涝?”
“哭……”耶律越微微抬眸,视线虚无,眸光空洞,“孤……哭不出来……”
“孤得了这整个天下,可孤……也失去了整个天下。”
小卓子越发心酸,王上哭不出,他小卓子替王上哭一哭,都说喜极而泣,大悲无泪,他们王上太苦了,真真儿是太苦了。
“王上还有太子,太子敦孝淳善,将来必然也是威仪天下的明君。”
“对,太子……孤……还要再撑一撑……”
耶律越小心翼翼包好那破布,重新放入锦盒,锁好了,看了一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茶盘,药碗歪在盘子里,抑制缠情的汤药撒了大半。
他俯身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小卓子。”
“奴才在。”
“伺候孤更衣,上朝!”
“是!”
……
眨眼便是十年。
他,也做了十年太子。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记得夏姑姑做的疙瘩汤很好喝,剩下的便只有担惊受怕的颠沛流离,还有夏姑姑死掉时的伤心。
他也终于明白了夏姑姑临终说的那句话。
【若,若你死于他手,便是他的报应!手刃亲子,他的报应!若他认了你,便当是告慰你娘在天之灵,无须替我们报仇,只求有朝一日,你能重振无杀门,那是你干爹毕生心血,也是我等……唯一的家。】
夏姑姑的遗愿,他早在三年前便已实现,父王也是知晓的,并且还帮他出了主意,解决了门派争斗的不利。
父王真真儿是待他极好,严而不厉,宠而不溺,只要是他想做的,且不伤天害理,他都不会干涉。
明明处理朝政已精疲力尽,他还会每日抽空教导他,尽可能陪他用每一餐饭,即便不能,至少陪他一餐。
父王从未因政务繁忙疏忽他,他也因着父王的尽心陪伴丝毫不觉得孤单,只除了……有些想念母后。
自然,他也不是丁点烦恼没有,他生了一双鬼眼,幼时总是遮遮掩掩,偶尔被谁看到,也是吓得哇哇乱叫,骂他是山鬼邪魔,还会拿石头砸他。
做了太子之后,也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一度到处都是他并非父王亲子的流言。
父王很是震怒,妄议者,杖责的杖责,赶出宫的赶出宫,甚至还有被赐了白绫砍了脑袋的,后来便再无人敢非议,日子久了,宫里人也都习惯了,也不觉得他这鬼眼有甚可怕。
可出了宫便不行了,尤其是稍懂些事的半大孩子,方才出宫办事,撞见一个,竟吓尿了裤子。
有这么可怕吗?
耶律信胡思乱想进了养心殿,父王上朝时便一直捂着心口,他有些不放心,忙完了正事赶紧过来瞧瞧。
父王正在靠在榻上喝药,这十年来从未间断过,只是近两年喝得越发频繁了些,从早中晚各一次,到各两次,再到半个时辰的早朝都撑不下去,身子越来越差。
“儿臣参见父王。”
父王招了招手,他赶紧过去坐在榻边。
“过几日,便是你十七生辰,父王想让你继承王位,你可愿?”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修习治国之策,想快些及冠,快些继承王位,就是为了让父王歇一歇,尽一尽孝心。
他觉得这才是人之常情,完全不能理解史书记载的,兄弟阋墙,弑父夺位。
当王多累,守在宫中,如在牢笼,要为国为民,操劳一生,若非尽孝,谁爱当谁当!
原定的及冠继位,终因父王龙体欠安,提前到了十七。
登基大典后,父王便收拾行装,出发去西郡,回他的故乡,回母后长眠之处。
临行前,父王嘱咐了许多,有朝堂政事,也有家常私语。
“记得不可太过劳累,每日至少睡够四个时辰。”
“是,父王。”
“早膳绝不能荒废,哪怕吃上两口,也必须得吃。”
“是,父王。”
“赵将军,刘丞相,大理寺卿,都是忠臣,他们若谏言,可一定要多思虑。”
“是,父王。”
如此一通,嘱咐了近一个时辰。
“都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
“那行,父王走了,你,保重。”
“此去路途遥远,父王也保重。”
父王放下车帘,马车缓缓而行,行不过三五步,又停了。
他赶紧跑过去,父王也撩开了车帘。
“言儿。”
“怎么了父王?”
父王探手抚向他的眼,他下意识闭了下,再张开,父王带着笑。
“你这眼,像你母后。”
欸?
他虽不大记得母后模样,可也是见过画像的,母后分明是凤眼,妩媚的紧,哪里像了?
父王又说了最后一句:“再唤我声阿爸吧。”
“阿爸。”
这一句,父王没有自称“父王”,也没有自称“孤”,自称的是平头百姓家里人常用的“我”。
父王或许也只是想做个布衣百姓吧。
父王走后半年,夏至未至,不冷不热的好天气,他难得有空闲,在御花园赏荷,据说母后生前就很喜欢这荷塘,便是秋末残荷也是要来赏一赏的。
凉风习习,垂柳青青,斜阳正好,八角凉亭赏芙蓉,果然惬意的紧。
小谢子一溜小跑自远处而来,边跑边喊:“王上!王上!太上皇来家书了!”
父王走后,只初达西郡来了封家书报平安,之后便再未来过,全仗着卓公公千里传书禀明近况。
这果然是个好日子,天好,荷好,还来了家书。
他笑逐颜开,与父王肖似的面容,俊美无俦,却半点不见父王的儒雅,许是天性如此,也许是父王给惯的,他格外爽朗,还特别爱笑,父王还曾感叹,他这是将父王母后欠下的笑,都给笑了。
“来来来!快些拿给孤瞧瞧!”
小谢子跑得极快,还险些栽了跟头,半点儿不像入宫十多年的老人儿,倒像个刚入宫没两天的毛头小太监。
汗都顾不得擦,信已递到他手中。
撕开信封,取出厚墩墩的信,他越发欢喜了几分,父王果然是想他了,上次报平安只一张纸,区区几行,这次却有这么多话要同他絮叨。
展开信,初看着,还眉眼带笑,看着看着,笑容散去,眸光渐深。
他屏退左右,连小谢子都赶出了凉亭,独自一人靠在漆红亭柱,字斟句酌。
【……有些事,压在心头整整十载,本想带入棺材,绝口不提,可思来想去,你终归是有知晓的权利……】
父王说,是他害死了母后。
一切起因,都是从怀上他开始。
当年怀他之时,父王被抓走多日,而怀孕十日以上缠情便不会躁动,可父王回来时,缠情却躁动了,说明母后当日怀孕还不足十日,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可能是父王的孩子。
这便是父王不肯相信母后的主要因由。
然而,十年前在西郡,父王验明他的确是父王亲子之后,父王便疯了一般拼命调查当年种种。
父王查明,当年趁他中毒羞辱他想要杀他之人,颈部与脚底心都没有母后该有的字印,而左臀却多了块耶律月年幼时留下的伤疤。
父王还查出,当年他被耶律蛟带出西郡城,逃出去第二日便心痛如绞,可那时那顶着母妃的脸羞辱他的女人,还好端端活着,整日与时晟私缠在一起。
父王又查遍西郡,问了许多人,从挑手脚筋的大夫口中得知耶律蛟脚底都有字,又从耶律月侍女口中得知,沐十一脚底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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