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根本不容余小晚反对,折流抱起凤一曲爬上木梯,径直出了地窖。
地窖木板合上,窖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玄睦摸索着走过来牵着她到了榻边,搂紧靠墙坐下。
“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折流已有万全准备,必然能瞒天过海,待耶律越以为我们死了,便会放弃搜索。”
“那折流呢?咱们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玄睦紧了紧手臂,淡淡的血腥气弥漫,混着他不断喷洒的温热气息。
“凤一曲已死,被耶律月那一场大火生生呛死,折流正是爱得浓烈之时,如何会放她一人独赴黄泉?便是不去送死,他也不会独活,况且,耶律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总还是逃不过一死。”
玄睦所言,不无道理,折流自小孤苦,唯一的亲人爷爷离世后,真真儿就只剩他一人,他看似走南闯北逍遥快活,可谁又知晓他的苦楚?
凤一曲死了,他最爱之人不在了,大抵,他也真真儿是生无可恋。
地窖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闭上眼,靠在玄睦怀中,方才只顾焦急还不觉得,这会儿烛火一灭,越发觉得寒冷。
玄睦敞开大氅,将她裹紧,彼此的体温透过层层布帛,勉强暖着彼此,她尚有石粉取暖,他岂不是更冷?
“玄睦……”
“嗯。”
“冷吗?”
“不冷。”
不冷才怪。
她转身强忍手臂伤痛,搂紧了他,枕着他略有些急促的心跳,越发心乱如麻,六神无主。
折流被发现了吗?行刺耶律越了吗?
耶律越会不会有事?
折流又怎样了?
她就这般坐以待毙真的可以吗?是不是还是自投罗网比较好?
她不敢想象耶律越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可她也同样无法想象玄睦身首异处。
到底该怎么办?!
若早知如此,当日她被耶律越刚刚招魂之时,就该一簪子自尽,也省了今日为难。
她越想越心慌,坐立不安,便是明知耶律越绝不会轻易死掉,依然惶惶。
玄睦蹭了蹭她的发顶,苦笑一声,“就这般担心他?”
“我……”
“我去。”
“嗳?”
“我去打探下,让你安心。”
“不必冒险,我……”
话未说完,玄睦已解下大氅裹好了她。
“你可会背道德经?”
“不会……”
“三字经?”
“不会……”
“那便数数吧,数够万声,我便回来。”
“不,别去!”
玄睦摸黑捧上她的脸,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我的人都折在了皇宫,如今只剩我一人守着你,我不去,又让何人去?及时了解动向,方能及时做好对应之策。”
“可是……”
玄睦打断。
“我早说过,百姓也好,天下也好,他们不在意我,我也不在意他们,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你,就是我如今唯一在意的,我绝不会让你再落入他的手中受尽折磨,除非我死了!”
“等我。”
玄睦走了,为了身手利落,也为了隐匿无踪,依然没披狐裘大氅。
她拦不住,只能依言,裹紧两层大氅,心中默数。
“一、二、三……”
“九千九百九十八、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万……”
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安静的只剩耳鸣忽远忽近,石粉发挥着余热,又裹得这般厚实,她竟渐渐有了几分暖意。
可玄睦却始终不曾回转。
她勉强忍着不安,又数了第二个一万,第三个一万……
不行!
她实在无心再数第四个,她要出去瞧瞧!
摸蹭到床边,刚想下地,咯吱,地窖门,突然打开!
一道身影跳了进来。
“折流死了。”
什么?!
玄睦借着最后一抹余光靠了过来,却并未抱她,反而尽量离她远些,他一身冰寒,便是四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依然能感觉到那阵阵寒意扑来,惹得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玄睦撤得更远了几分。
她赶紧取掉身上狐裘给他披上,不管他如何躲,避开他肩头伤口,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
玄睦微微抖着,那是极寒之后不受控制的颤抖。
“兵丁太多,我不敢靠得太近……”
他只能远远看着,看到了折流被兵丁发现,兵丁强夺凤一曲尸首,被他毒死。
折流抱着凤一曲,被长矛逼着走向城门口的耶律越。
狂风暴雪,乱发结冰,大氅吹得鼓起,凤一曲的精心易容也被风雪遮盖,只剩折流那一双异色瞳昭示着他们二人身份。
离耶律越尚有丈许远。
咻——
噗!
冷箭斜出,那是极为优秀的西夷射手,擅长测算风向,一箭即中,直扎心窝!
折流根本没机会靠近耶律越!
咻咻咻——
无数冷箭飞出,当日耶律越是如何万箭穿心而亡,如今折流亦然。
“生不同裘,死同穴!未尝不是人间一大乐事!哈哈——”
防风灯跳动着火苗,映着折流满是血污的脸。
他并未忘记还债,抱着凤一曲跪扑在地,满身长箭,血染裘衣,还不忘提着最后一口气,摸出火石。
咔!
火星闪过。
只一星,便是漫天风雪又如何?敌不过巫族火石粉撒满全身。
一钱火石粉,三斛黑桐油,星星之火便能焚尽万物!
区区两具尸首,眨眼便成炭骨,雪卷飞灰,骨碎神离。
耶律越目呲俱裂,突然冲了过来!若非赵元拦住,只怕便要扑入那火中!
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王这般癫狂。
愣了瞬间,他们才一拥而上取雪扑火,然而,一切皆是枉然。
折流死了……
就这么死了……
真的是丁点骨头渣子都不曾留下,皆随风雪而逝。
余小晚眼角酸涩,也曾怨恨过他几番坑害,可如今……
逝者如斯,恩怨尽销。
玄睦依稀动了动,悉悉索索摸索出了什么递到了她唇边。
“这是折流留下的药,吃了便能让雌蛊假死,雄蛊躁动,误导耶律越以为你当真已死。”
连这药都备好了,看来折流早有觉悟,舍命进宫寻凤一曲,也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药抵唇边,若吃了,耶律越便会心痛如绞,那痛苦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可若不吃……他便会知晓死掉的不是她,玄睦便有危险。
她闭了闭眼。
对不起……晨之……
对不起……
没有水,她勉强咽下药,强稳心神,问道:“当日我被耶律月所杀,死了那么多日,雌蛊不早该死掉了吗?”
“这我便不知了,折流方才为你把过脉,那雌蛊还好好活着。”
这倒是奇了,肉身亡蛊虫消,这是最基本的蛊术常识,为何她死了那么久,雌蛊却依然健在?
也难怪耶律越不信她所言,雌蛊一直都在,雄蛊安稳如常,他感受不到锥心之痛,自然以为她在说谎。
黑暗中,脸侧隐约湿漉漉的,探手一摸,竟是满手虚汗!
她心头一跳,也顾不得再想那么许多。
“你先躺下,我帮你暖暖。”
“我没事。”
听声音的确像是没事,可她摸索着点开火折子再看,瞬间心如刀绞!
那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血色!虚汗如雨,嘴唇咬出了血,每说一句都仿佛用尽了他全部力气!
“玄睦!”
怎么办?怎么办?!
酒!对了!烈酒可缓解!
“我去帮你寻些酒来!”
玄睦一把拉住她,强打精神道:“耶律越心细如尘,此番虽无甚破绽,却也未必能骗得过他,你且老实些,万不要轻举妄动。”
喘了口气,他又道:“这药每隔三日便要服一粒,多服于身子无益,待撑到来年春上,我带你去寻行尘大师。”
第339章 对影成双副本乱炖(61)
行尘大师……
对!去寻行尘大师!
求大师一个解缠情的万全之策, 既能让她金蝉脱壳,又能让耶律越免于锥心之苦。
“好,熬到来年春上,去寻……”
话未说完, 头顶突然一阵叮叮咚咚人仰马翻!
玄睦反应极快,一个掌风,刚点的烛火灭了。
她被他锁在怀中,屏息细听, 到处都是哭喊声驱赶声,夷语苍语杂乱无章,根本辨不清究竟吵嚷些什么。
紧搂她的胳膊突然收紧!
她心头一跳,压低嗓音问道:“怎么了?”
玄睦沉声道:“耶律越在驱赶百姓, 要焚城!”
“什么?!”她挣开玄睦, 难以置信, “他疯了吗?这么多百姓,让他们住哪儿?便是都挤进皇宫也挤不下啊!”
宫中已驻扎了数十万兵将, 怎可能再容纳全城百万百姓!
“他必然是有所察觉。”
“这么快?这才不过半个时辰!”
“的确奇怪, 明明没什么明显破绽……”
容不得他们细思, 地窖口隐见火光,哭声震天。
焚城!
耶律越当真纵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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