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植绷着脸,扯着江燃往回走,走到一半跑起来,跑到那边人彻底看不到这边的时候,她蹲在地上:“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江燃看着简植笑,这会儿她彻底敞开了,笑得脸通红、身乱抖,脚跺地。
他想,你就笑吧,笑完了,你就得面对我的问题了。
他趁着她喘气,插了一句话:“你根本没有和简三峰发生过什么。”
简植挥着手:“哈哈哈哈哈哈对,我只是一个孩子,我什么都没做过。简三峰那个傻帽,哈哈哈哈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们俩有事情。”
江燃默默点点头。
“那你,如果能把简三峰的身体记得这么清楚,只有两种可能。”
简植很好奇:“什么可能?”
江燃声音带着些不正经,但是简植听出来,其实他心底是认真的,是在做试探的:“第一,你透视眼儿啊,能透过大家的衣服看到里面。”
简植摇摇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睛朝着江燃身上看去,江燃顿时有些不自在,伸出手指拽了拽衣角。
简植:“放心吧江老师,我没这功能,否则那还了得啦?
江燃还是不信。他把手伸到背后比了个数字。
“你猜一下我在背后比了个几,说对的话……我给你……给你一万块钱吧。”
简植:“………八。”
江燃:“好的。你没有透视功能。”
简植:????“噗哈哈哈哈哈!”
江燃的脸瞬间沉重。
“那么,你这辈子没见过,又没有透视眼,简植?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植没有说话,她以前没有发现,江燃的逻辑居然如此清楚。
那人沉思很久很久,看着她的澈碧瞳仁和轻颤的睫毛,道:“简植,我觉得……在你身上发生过一些能与死亡比拟的回忆。”
“你无所畏惧,很敢,很张扬,想怎样就怎样。”
“以前,我认为是因为你交了奇怪的朋友,才变成这样的。但现在我会觉得……你似乎见识过最强烈的恐惧,所以才认为现在这些生活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小打小闹。”
“你觉得一切都算不了什么,所以你才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屈身,盯着简植一望见底的干净瞳仁:“你是穿越的,要么,就是重生的。”
午后原本寂静的山道刮来风,尘埃四起。女生的碎发疯狂飞扬。男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第30章
简植脸上笑意未收, 但心底笑意已收。
江燃太聪明了,胜于常人, 又大胆, 想常人之不可想不敢想。这是什么年代,七零年代, 讲科学, 学文化,树新风。
他这又是重生又是穿越的,完全都是很多年后人的思维了。
风在吼马在啸, 理智在咆哮理智在咆哮。简植在心底深处检索一切关于江燃不同于常人的蛛丝马迹,最终扭开一道大门, 让模糊的光亮豁然投射下来:
江燃也是穿越者。
!!!!
那个找陈龙生借作业本的夜晚, 陈大队长曾经说过1977年恢复高考, 他说,这是一个朋友告诉他的。
……
开学第一天, 陈龙生得意洋洋地和大家说:“新来老师和我爹很熟。”
……
一堂语文课, 江燃无休止地问自己问题, 无意识间说出白求恩英文全名, 江燃听出这是伦敦腔。
……
正常人哪里懂什么伦敦腔?正常人哪里会什么开口闭口就说“你们狼窝山有妖精?”
简植在江燃面前正襟危坐,她手指紧紧捏住衣衫一角,额角泛起细密汗珠,眼神极郑重,心情极紧张。
她想,如果江燃也是穿越者, 那其实也还不错。她可以试着与他结盟。一起保守秘密,一起用未来智慧在这个世界相处。与他共同协助好过无休止揣测。
已经是时候了。
简植决定确认一下:“江老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对了,我才能说。”
江燃:“嗯。”
简植:“有一个鼠年,大家不拜年,是因为什么?”
江燃:“大家都生病了??”
简植:“有一个猪年,猪肉特别贵,是因为什么?”
江燃:猪肉涨价了??
千军万马在心的沙场集体患上心脏病,被救护车抬下,留下沙场继续在风中狂舞细沙。
等等,先别抬先别抬。简植凑到江燃身边,小声道:“咱们再来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和陈大队长讲过1977?”
江燃一脸懵:“什么???你说的什么???”
好的,千军万马又回来了。
简植叹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离开:“江老师,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坐小板凳,坐得时间长了腿发麻,这一站差点一个踉跄软软跪在地上。
江燃眉心紧蹙,在简植要把胳膊从他手臂中抽开时,突然加大力气紧紧攥住,另一手揽住女生肩膀用力回旋,这时一看,女孩子瞳仁深处的失落如一张遮天蔽日的网,挡住他的艳阳。
江燃声音低哑:“你等下,我是不知道,但我也许猜出来。”
简植:?
江燃:“有可能你不是之前的简植,最起码,不是1974秋天的简植了。我看过你们的字迹,无论是作业本,还是卷子,都是不一样的。”
简植心里道了句江燃真是聪明得可怕。想了想,她说:“嗯,江燃,我直说吧,我来自2020年。你说的对,我见过了和死亡比拟的回忆,其实是真的死过。然后,我就来到了这儿。”
江燃:?????
简植:“但这事儿谁都不知道,连我父母都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而且我还怀疑这里还有一个和我一样的穿越者。”
江燃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事情,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沉默像道门一样隔阂在两个人面前。
半晌,简植换了另一种关切语气,有点儿甜,有点凉:“江老师,我估计我说了这事儿你也不太容易接受的。那个。与其担心我的话,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您今天上午没去打针。赶快去吧。不然丹毒要复发的。”
他说:“简植,我……”
他还有很多的话想说,很多的事情想问。他本是个聪明人,不习惯生活里有太多疑团。可是现在疑团接着疑团的,让他自我保护的本能启动,那就是彻底查清楚了再去相信。
可是简植不再愿多说什么了,她已经说得够多了。
她皱眉:
“你的手还不放开我吗?江老师?”
“怕打针疼啊?疼疼飞?”
江燃一秒破功,手瞬间松开。女孩子拔腿就跑,甩着麻花辫,一溜烟就奔到了鸣山上,从火柴大小的人儿又变成芝麻小人。
江燃把后槽牙磨了又磨:见鬼的疼疼飞,此生最大耻辱!
*
鸣山山坡之上,午后风低回旋转,树林梢头星星点点了嫩嫩青芽。
简植身上出了薄汗,她放慢脚步,意识到春已深,夏欲至,那个冰天雪地让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季节当真是远去了。
然而,她也能明白,当前距离真正的春天,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不知道江燃最终会不会帮她,但至少现在,她没有什么站在一条阵营的家人,父亲仍然会愚孝,母亲也时常顽冥不化,就今天这事儿,若不是她问得及时,他们差点就合手断送了简瑛的美好未来。
想到这里,简植不寒而栗。
她慢着脚步在午后的山道上走着,认真思索起这整件事的经过,突然觉得有件事很是蹊跷:
昨天江燃去简瑛那里打针,据大姐所讲,已经是很晚了。当场在的也就只有大姐师傅、几个村民,有的还是从别的生产大队过来的。除此之外就是简三峰、他女朋友。
然而,到了第二天中午,她娘胡圆就跟她说,“这事儿闹的全村都知道了”,“连傻子家的丫头”都知道了!
短短时间里,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呢?
一来,他们又没有站在房顶上喊广播;二来,头天晚上人那么少;三来,这是破坏人名声的事儿,这一定是有人恶意为之,有意去败坏大姐的名声的。
想到这里,她把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留下淡淡的痕。
这件事的嫌疑人,大姐师傅肯定是要排除在外的,在场村民也和简瑛无冤无仇的,而且附近的生产大队里,都对江燃的好名声有口皆碑,他们都巴望着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的女儿能过去给他做婆娘哩!怎么可能去败坏他。
至于简三峰,简植就很了解了。她小叔虽然不正吧,但本质上不像是做出传闲话这种事儿的人,太费脑又费力,有那功夫还不如躺炕上睡大觉。
如此,就只能剩下一个人了,她从未见过面的,那个纺织厂女工,简三峰的女朋友。
……
走了大半天,简植才进到家门,看到里面空无一人了。饭桌上一个草编笼子扣了碗筷剩饭。简瑛给她留了条子:“我去大队卫生部了,你一回家跑哪儿去了?先把饭吃了,然后去狼窝山上帮咱爹娘干活儿,简友来也去了。”
看样子,胡圆没有把事情告诉她,简瑛还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