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桑娘子家大郎已经可以帮忙做事了,正好阿满身边缺个跑腿的,不如让桑大郎来试试?”
阿满带了两个女婢两个仆妇,但是没有带男仆,她又不乐意使用姐姐家的人,可她几人都不熟悉这边情况,总不能什么事儿都去找陶倚君吧,言言而且多个使唤跑腿的小童,也方便很多。
再有,陶倚君觉得桑大郎那孩子就是闲的,让他多做点事儿,也就没那么多心思去东想西想了。
阿满虽然有些诧异为何会突然给她找个小童使唤跑腿,但是既然陶倚君这么安排,定然是有深意的。来之前她阿娘就教过她,说陶倚君一个女郎能在边城这地方立足,虽然背后有靠着大兄跟未婚夫,但自身肯定也是十分厉害,让她多学着些。
桑娘子有些犹豫,她不敢轻易做儿子的主。如此陶倚君便让她回去跟她家大郎好好说说再定。
等到桑娘子离开后,陶倚君才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跟阿满解释了一遍。阿满从未听闻过这些事儿,但她也不多问多说,只默默记在心头,打算回去后再请教阿姐阿娘。
“之前同你说的事儿,你可与你阿姐说说,看她如何打算。”
说完了正事儿,陶倚君就带她往河边走,说是要给她弄个新鲜的吃食。
“这边开春要晚一些,关内的荠菜都老成了这边才开始发嫩芽。”一人挎了个竹篮,陶倚君领着几个女郎在河边的田埂上掐荠菜,“这些菜回去择了洗干净,和着糯米粉粳米粉一起揉,等到揉出色了,再包上梅菜肉沫,腌菜末或者酸豆角碎,上屉蒸熟了,一咬一嘴油,可好吃了。”
阿满从来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她就算不得阿耶和大母稀罕,但她阿娘可是心疼她的,就算住到别庄了,衣食住行上一点没亏待过她,这种野菜她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
“就是,我家那边没有这么多米面和肉,我阿娘就剁碎了,用粗面调了裹着小鱼儿炸,炸到焦黄酥脆了,撒一点点盐,吃着可香了。”
有个女郎是关中逃难过来的,家里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指着各种野菜过活,这些东西她们吃得可不少。
“那感情好,让磐蛮他们去河里下网,看能不能捞一些小鱼儿起来,午膳就让厨房做来吃。”
阿满待在别庄干过最粗的活儿,也就是跟着织娘学织锦,如此下田摘野菜,她还是生平头一回,人家都掐了大半篮了,她才寥寥数根。
其他人倒也没笑话她,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女,能不嫌弃的跟着来田地里就已经不错了,就算一根不摘,她们也不可能说啥的。
陶倚君摘了半篮,就把篮子递给女婢,自己拉着阿满往另一头走,教她认路边的野草野花。
“这是蒲公英,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一味良药。”陶倚君顺口给阿满讲了一些医理,然后叹到,“好多药材看上去都像是野草一般,可谁人知道那其实是能救命的东西呢?所以物不可貌相,人也一样。阿满你是个聪慧能干的女郎,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太多,你自己多想一想。这天地如此广阔,人在其间不过沧海一粟,区区一点瑕疵又算得了什么。日子是自己过下去的,别人的眼光左右不了你的生活。”
若是之前说这话,阿满断然听不进去,但是这两日跟着陶倚君东走西看,有些东西在默默的发生改变,至少这会儿她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陶倚君知道什么都得适可而止,劝说也是一样,鸡汤灌多了也会反胃,还不如时不时喂两口来得强。
“今日有青团,有酥鱼,咱们再让人去弄一只羊羔,做了蘸水羊肉吃。”陶倚君双手一合,笑着转头看她,“你没吃过五色饭吧?今儿咱们就来蒸一瓮五色饭,讨个好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吃火锅!烧烤,串串,麻辣烫,夜啤酒,小龙虾,烤羊肉!!!
第六十章
第一次下田地去摘野菜, 第一次亲手做饭食,第一次跟普通人一起用膳。阿满这一天过得充实极了,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日。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 坐在树下看女婢们围成一圈缝衣刺绣,她则跟陶倚君惬意的看书喝茶, 这日子不若以往锦衣玉食, 可要真心说起来,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生活。
正被太阳晒得有些迷迷瞪瞪的,就听到马蹄声传来, 老远就有人在呼喊着说什么“走水了”。
陶倚君放下书简,起身看去, 下马的骑士疾奔而来:“大娘子, 城南走水, 现在不可控制了。”
边城的南边都是普通人和流民聚集的地点,房屋多且杂乱, 街道也狭窄, 有些人家为了能多一点点活动的空间, 还在原本的小道边儿上搭了茅棚, 这样一来,窄处仅能让一人侧身而过。
此番走水不能控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连去河边担水灭火都挤不过去。
“县令大人呢?”陶倚君当即领着人骑马要走,安排了莫娘子等护着阿满暂时住在庄子上。若是城南火势无法控制,就怕会蔓延到城东城西。
城北还好, 有个小湖,加之是县衙和大将军府,建筑没有那么密集,护卫也多,可城东是商户居多,仓库等也在此,若是被波及,损失绝非小数目。
陶倚君一路走一路看到有好几个大农庄都奔出来人马,看方向也是冲着城里去的。
他们家的庄子离城不远,而且离东边大营也近,在靠近城门时,已经能看到守城的将士们有组织的运水入城灭火了。
陶倚君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道口,在那里看到了守城的副将和李县令。
李县令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才到任没多久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若说得不好听,是他德政无能的表现。上一任县令在这里十余年,虽然也经历过诸多灾祸,可这样无法控制的走水却是没有发生过的。
陶倚君靠近之后又看到了牛家郎君和其他几位主事的家主,人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
“现在情况如何?”陶倚君靠近了牛三郎,低声询问,“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西南角那边浓烟滚滚,莫不是从那里开始的?”
牛三郎点点头:“最初是油溅起了火星,不知怎的就燃大了,那一片原本少有人住,去岁多了不少流民,就沿着那边搭了些窝棚,今岁流民离开后,窝棚未拆,这下子燃起来就有些控制不住。加之本来就路窄人多,连个水桶都送不进去。看样子那一片是保不住了。”
才经历了天灾又来人祸,陶倚君心里也是戚戚然莫可名状。
这个时候,城西和城东的瞭望台送来了情况报告,西南角肯定保不住了,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把东南角和靠东的部分保留下来。
然而还没等县令发话,就看到一阵巨大的爆裂声,跟着一朵蘑菇云似的的烟雾腾空而起。
“完了,那是东南市坊的毛皮和药草仓库!”这里站着的也有东南市坊的老板,在看到那浓烟之后,有两个中年男人当即就倒了下去。
“秦老板!”
“白老板!”
周遭的商贾们又赶紧围了过去,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
“这两位就是东南市坊最大的毛皮商和药材商。”牛三郎看了两眼,摇摇头叹息不已。
他家也经营很多皮毛和贵重物资,但是牛家的货物大部分都存放在庄子单独的仓库里面,需要的时候再运送过来,所以即便商铺遭灾,受到的损失也不大。
“县令大人,不能再等了,需得把部分房屋推倒,阻隔开来,才能避免火势蔓延。”守城的副将冉将军脸皱成一团,急声劝道,“与全数烧光相比,虽然推倒一部分未燃的房屋很可惜,但是这样也不至于什么都保不下来。”
其余几个受灾还不重或者还未被波及的商贾大户也齐声劝说,李县令也是个颇为果断的人,一声令下,让人先推了那些火场边缘的房屋,若是有人阻拦,全数拉开看管起来。
“西南角那边离护城河近,不若先开一条水道,让人可以将水龙送进来。”
这水龙就是古代版的消防水管,用木车推行,末端有数个阀头可以放水。这样就避免了每接一桶水就得往河边跑一趟。
城里只有三辆水龙,而且东南角跟西南角也相差不大,虽然不是人住得密集,却大部分被仓库占用,一时半会儿也搬不走。
李县令下了令之后,西南角那块儿很快被平出一条路来,两架水龙虽然慢腾腾的,可有序的接放水总比之前一团乱来得好,加之那边也多是茅草棚屋,烧完了就没有了。相反东南市坊货物繁多,有些东西烧起来慢,可一旦烧着就难以熄灭。
一场大火折腾到半夜才算熄灭,其间晕过去不少商户,更不用说那些贫民了。还有不少因为逃不出来而葬身火海的老人和孩子。
陶倚君家这片还算好,没有被波及到。她留下了护家守院的必要人手后,便让家里的男仆们全部加入了救灾的行列。
房屋被烧毁的贫民们一个个要么悲痛欲绝,要么僵若木质,虽然已是春天,可到底夜里寒凉,加上衣物家财全数被焚,好多人都不想活了,一个个往河里跳,救灾的人还得分出人手来救人,那场面恍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