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弓箭,对准了与她作对的男子。
男子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箭支贴着他耳朵飞过,“咄”一声嵌入他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四老爷!”
四方响起精兵的惊呼声。
“闭嘴。”孟观潮打个手势,目光锁定的却是一头因为人们齐声呼唤而发狂的野牛。野牛正狂躁地冲向静宁公主。
他的箭支上弦。这是他箭筒中最后一支箭。
箭离弦,正中猎物要害。
手下也因他举动,在几息的工夫之后弯弓搭箭,齐齐袭向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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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徐幼微正在见一名康家的管事妈妈。
原本以为只是平平常常的来往,却不料,那位妈妈却语出惊人:“我家大公子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些事,不是如今这情形。譬如,孟府大公子的发妻,在我家大公子的梦里,就不是如今这一位。”
徐幼微心弦立时漏了半拍,遣了随侍在侧的下人,“说下去。”
那位管事妈妈看一眼侍书、怡墨,终是继续道:“我家大公子交代奴婢的并不多。他所梦见的事情也着实不可理喻,他居然梦见太傅斩断孟三老爷四肢,令其血尽而亡……”
徐幼微眉心一跳,定定地看住说话的人,轻声道:“他还说了什么?他,作何打算?告诉我。”
管事妈妈想了想,继续茫然无措地道:“大公子的梦里,孟家大公子的发妻,下场很凄惨,但是,身死前后,太傅杀了所有欺负过她或徐家的人。”
第63章
徐幼微语凝, 便只是看住说话的人。
侍书、怡墨亦是满脸困惑。
管事妈妈的困惑, 不比别人少一分,很明显,她自己也觉得很荒谬, “我家大公子让奴婢问问夫人, 是否听得懂。”
徐幼微啜了一口茶, 和声问道:“是否听得懂, 又如何?”
管事妈妈又一次看向侍书怡墨。
徐幼微予以安抚的一笑, “这是我的亲信, 有话不妨直说。”
管事妈妈放下心来,道:“不论夫人是否听得懂,有些事, 该早做打算。”
“譬如——”
“有一些事, 关乎朝堂、百姓。”
徐幼微笑了笑,“我是否听得懂,并不重要。只要是有益的事,我很愿意促成。”
“那么,夫人能否拨冗,见一见我家公子?我家夫人命人送来了两广地界一些土特产,让公子当面交给您。”
徐幼微想了想, “明日午后吧。”
管事妈妈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即刻行礼道辞。
徐幼微示意侍书打赏。
待人之后,侍书、怡墨齐齐茫然地看着她,“四夫人, 那位妈妈,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徐幼微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两个长时间一头雾水,忍不住笑了,“我在闺中时,与康公子相识。他与我打了些哑谜。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侍书怡墨点了点头。本就是什么都没听到,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连在一起,就如天书一般。
徐幼微回到寝室小憩,利用这段时间,消化掉心头的惊讶:康清辉居然与她一样。实在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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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管事妈妈的回禀,康清辉笑了笑。
徐幼微的说辞很有意思,并没承认她是转世重生的人,却不妨碍他笃定她是同道中人。
身在两广,他接受了重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时候,新帝刚刚登基。彼时他最担心的,便是徐幼微的婚事。
这一世,她决不能嫁给孟文晖。
不会有人相信,她牵系着三个家族的命运、一代帝师的生涯。
他日夜兼程地赶到帝京,拜访徐老太爷,探听到她的情形,又与孟文晖走动过一阵。
酒后,孟文晖说过几次,想娶徐五小姐。
他便显得好笑地说,那女子,不少人都知道,我也倾慕。但如今,她都病得不省人事了,说是个傻子也不为过,你确定要娶那样一个女子?再说了,徐家可是个名符其实的烫手山芋,你接得住?令尊令堂怕是打死都不会同意,还是省省吧,起码等她痊愈了再说。
就这样,真真假假的,劝了孟文晖几回。那厮果真犹豫起来,终究是认同了他的说法,要等徐幼微好起来再说。
此事,他总算能稍稍心安些,随后,便是很煎熬的一段日子。
他喜欢她,前世今生,唯一放在心里的女子,只有她。
却又清楚,太傅深爱她。能护她周全、挽救徐家的人,只有孟观潮。
父亲是两广总督,的确是极有分量的封疆大吏,但是,没有保证徐家安稳的能力,更没有自找麻烦的闲情。
儿女情长,该给对方的是安稳静好,若明知没有那个能力,便该让她有最好的归宿。
他很清楚,若是能够说服双亲,成全他与徐幼微的亲事,日后,整个家族都会得到孟观潮的护助——前世,孟观潮明明恨极了上头三个兄长,尤其长兄,但是因着徐幼微,一直容忍,甚至于,给了孟文晖世子爵位、官职。
直到孟文晖最终百般委屈徐幼微,让她红颜早逝,孟观潮才亮出残酷的刀。徐幼微病故之后,孟家就只剩了太傅一个人。那时候的太傅,已经是嗜血的魔,根本不管是否连累无辜。
让人听了都胆寒。也因为他对家族的残忍无情,落下了种种骂名。好在除去这些是非,他仍是心怀天下的太傅,将士不在乎那些,愿意追随太傅,开疆拓土。
只有真心在意、仰慕或是痛恨太傅的人,才品得出,他那么大的转变因何而起。
前世孟观潮整治康家,是公事私账一起算了。
钟情徐幼微的男子,孟观潮都膈应;曾对徐家落井下石的官员,孟观潮都记恨。父亲前世的过错在于,没看清孟家四兄弟的分歧,与长房、二房、三房都有来往,徐家满门落难一事,有康家一份功劳——这是他与父亲决裂的原因,只是外人不知。
谁都不知道,所以,家族落难的时候,他也一并获罪。
到了那地步,他对孟观潮的看法、情绪,复杂至极:恨他连累无辜,而念及徐幼微,便又生出三分理解。
是因此,他更名改姓,投身军中。
到了军中,经年之后,对孟观潮便只有仰慕、敬重。
能成为孟观潮的袍泽,是他在前世尽头最引以为豪的事。
那一世,死于沙场,太傅送了他一程。
知足了,无悔。
有憾事,与孟观潮相同:大意了,因为无法得到的痛苦,年复一年,不再留心与她相关的一切,甚至远离她,回过神来,已然到了死生相隔之时。
死之前,他知道,太傅数年伤病累积,情形很不好了,恐怕也是不久于人世。
那女子什么都没做,却生生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只因为,爱她的男子是孟观潮。
如此,不如成全。
可这种事,打定主意是一回事,认真施行起来,真的是很难受。
正一边难受一边想法子的时候,好消息传来:太傅请人到徐家说项,求娶徐五小姐。
他自然清楚,这只是太傅顾着徐家的面子,事情起因,定是徐家先提起的——太傅没可能在那种时候主动提及婚事,不可能主动给人弹劾借着公事谋取私利的把柄。
而以徐家那些人的脑子、计较,又不可能张罗着把徐幼微许配给孟观潮。
有那么一刻,他怀疑太傅也重生了,转念就否定:太傅若是重生,事情就简单了,压着孟府长房,等徐家的事情有了着落,再求娶徐幼微即可。太傅可不是等不起的做派。
那么,这事情的关键,便是徐幼微了。
一定是她做了或说了什么,不然,这段姻缘不会被提及。
却也不敢确定——万一是他对孟文晖做的工夫起了点儿作用呢?这倒不是他自大,而是打心底觉得,重生这种事,有自己一个就已匪夷所思,再有同伴……那就有些惊悚了吧?
结果终归是好的,这就够了。他放下心来,回到亲人身边,一心一意忙碌的,是避免父亲行差踏错。
而陆陆续续听到的消息,却都与记忆不相符:徐幼微嫁了太傅,却是缠绵病榻两年之久。
怎么回事?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太傅不可能散播这种消息,她是嫁了与前世不同的人,怎么会病了那么久?
可不管她是何情形,他也有心无力,只能让自己耐心等待。
终于,等到了她病愈的好消息,至今不足一年,孟府内外,发生了很多事。
反复思量,他觉得,有些事与她对太傅的影响有关,譬如孟府三老爷提早出事,意味的是孟太夫人此生不会早早辞世。
是的,他几乎是本能地排除了太傅重生的可能。
那样苍凉、孤寂、杀戮的一生,太傅不必记得。
至于他,眼下与徐幼微搭上话,与私念无关。这一生,他想早一些为家国做些事情。
这三年来,父亲在他屡次规劝之下,清除了隐患,与太傅相关的事,只帮衬,而不会在对立面做手脚。
能够放心了,便想早些投身军中。无论将来有无战事,在军中的日子,于他都是享受。而在这之前,有一件事,必须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