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冬摇头。
他其实也能猜到一些。人是以群分的。就拿他来说,他在外头认识的学子多半都是跟他一样出身不好的贫家子。而那些出身良好的有钱学子也不大看得上他。自然不肯接纳他。
陆时秋想起自己在县城,好像还看到几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学子在街上走动,他有些好奇,“咱们县城不是有书院吗?你好歹也是童生,应该也能进吧?”
陆时冬摇了摇头,“那些最低也得要秀才。童生想进要交大笔借读费。”
他没说具体数额,但看同窗的表情也知道他们这个家出不起。
陆时秋挑了挑眉,“那就买些锦绣文章回来读,读得多了,说不定就会了。”
“这也算是一个法子。”陆老头叹了口气。
陆时冬也知道自己弃读这条路行不通了,只能咬咬牙应了。只是眉宇间还是添了几分忧愁。
陈氏小心翼翼道,“爹,家里的孩子都大了,您是不是该给他们启蒙了?”
陆宏一今年都九岁了,还不会认字。其他孩子就更不会了。
陆时秋似笑非笑看着陈氏,他就说嘛,他大嫂就是个棒槌,真正的聪明人在这儿呢。
洪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对,爹,你教教他们认点字,说不定宏一能接你的班当上里正呢。”
陆老头也没拒绝,抽了口烟袋锅子,“那就每天早上教五个汉字,让家里的娃学。”
大人们都很高兴,唯有小孩子一个个哭丧着脸。
回屋后,于娘子试探着问陆时秋,“相公,大丫她们也能跟着一块学吗?”
“那当然。识点字,将来也不会被人骗。”陆时秋理所当然道。
于娘子握紧双手,很是高兴。
她今天心情好,想着晚上,相公要的话,她一定忍着不睡,多配合他几次。
谁成想,等她收拾好躺到床上时,相公早早就睡了。
一开始,于娘子只当陆时秋白天忙着挣钱太累了,没想到就这么过了半个月,陆时秋都没有碰自己的意思,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想起陆时秋每次都是带二丫去县城的。于是就叫二丫过来问,她进城后干什么去?
这一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二丫居然被陆时秋带去卖艺了。
这……
街头卖艺也算是下九流行当。相公怎么能这么糊涂。
当天晚上,于娘子忍不住跟陆时秋分辩,“二丫太小了,你怎么能让她去卖艺呢?这样抛头露面,以后谁还敢娶她?”
陆时秋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双手背在脑后,敲着二郎腿,不紧不慢道,“二丫脑子都成这样了,你还让她嫁人。你这是亲娘吗?”
于娘子瞪圆眼睛,“什么?你不打算让她嫁人?”她急了,“姑娘怎么能不嫁人呢?”
“正常姑娘肯定要嫁人。但二丫这脑子嫁人,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你想让你闺女去别家当苦力吗?咱们留二丫在身边,看着她。等咱们走了,再把她托付给大丫或三丫。凭二丫的力气,你还怕她被人骂吃闲饭吗?”
这话说得倒也对。二丫才这么点年纪,力气都那么大,下地干活肯定是把好手。
“你呀,有时候别太死板了。卖艺是不体面,但是她又不用嫁人,被别人讲究几句也没什么,反正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咱们挣点钱攒在手里,让她吃得好一点。不是很好吗?”
于娘子细细琢磨,正常男人都不可能会娶二丫。就算娶了,也未必肯善待二丫。倒不如留在家里,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她默默叹气。算是被他说服了。
第23章
十月的一天,于娘子在灶房烧水, 居然晕倒了。
把于大丫吓了一跳, 立刻到堂屋喊姑姑。
陆时暖把人扶到屋里躺着, 又打发大侄子去叫行脚大夫。
村里有个行脚大夫,会些简单医术。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他也会诊脉, 他上前摸了脉, 脸上带笑, “这是怀孕了。恭喜恭喜啊。”
陆时暖脸色就有些古怪。
怀孕?他三哥不是不能怀孕吗?三嫂怎么会怀孕?
陆时暖差点把三嫂摇起来骂一顿。
只是想到父亲叮嘱, 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三哥的病, 硬是掐着自己的手指忍住了。可还是生气。
陆时暖送大夫出来, 刚要回院子找三嫂算账, 就见三哥牵着一头小毛驴从巷子里进来。
“三哥?你这是?”
陆时秋就笑,“看到没?这是咱爹让我买的小毛驴,怎么样?”
现在二道贩子给的价太低了, 陆老头就想让陆时秋进城时,顺便帮着卖。陆时秋趁机提出买个小毛驴。总是带二丫坐牛车, 钱都被别人挣去了。买了毛驴, 运东西也方便。
家里添生畜是农家一大喜事,陆时暖本该高兴的,但她只要想起三嫂的事就崩不住, 忍不住落了泪,“三哥,三嫂, 她……”
说这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三哥为了三嫂,连她娘都敢怼,没想到三嫂居然给三哥戴绿帽子。要是三哥知道这事,还不得把那奸夫打死。这该怎么办?
陆时秋把毛驴栓到院子里的栅栏上。
回头就见妹妹哭得梨花带雨,眉峰紧皱,“咋了?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撑腰。”
陆时暖抹了泪,上前一步,小小声道,“三嫂,她怀孕了。”
陆时秋故作惊喜,“当真?”
他脸上的笑把陆时暖都吓懵了。被戴绿帽,她三哥还高兴?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陆时暖认认真真看了三哥好几眼,生怕他下一秒就冲进屋里杀人。
就在这时,家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陆时暖立刻把这消息告诉爹娘,末了又道,“你们劝劝三哥,可千万别把人打死。”
陆婆子哪还顾得上儿子,她自己就气得火冒三丈,老脸扭曲,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抖个不停,她一把拨开女儿,撸起袖子就往西屋冲,嘴里骂道,“这贱人!”
陆老头见她这样,赶紧追上去,硬生生把人拦住,“慢着,那孩子兴许是老三的。”
陆婆子傻眼。啥玩意?是老三的?
陆老头走到西屋门前,听到里面老三那爽朗的大笑声,悬着一半的心总算踏实了。
他扭头冲着家人道,“前儿个,你三弟认识一个道士,对方手里有种药,说是吃了能生孩子。当时我还不信,熬不过你三弟又哭又跪,还许诺以后他每个月会给家里三百文,我心一软就借给他了。谁成想,还真怀上了。”
陆婆子总觉得这事有些不靠谱,下意识反问一句,“真的假的?”
不是她怀疑自个儿子,实在这是太悬乎了。十年前,郎中直截了当跟他们说,老三身体坏了,这辈子都没法让女人怀孕。现在说道士给的药治好了。还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怎么看怎么像假的。
陆老头也没怪老太婆瞎想,“这事还能有假吗?”
陆老头看向陆时暖,“你不是天天待在家里吗?你三嫂有跟外男见过面吗?”
陆时暖还真仔细想了想,“没有啊。”
除了刚成亲那几天,三嫂整天待在家里整理房间,后来都是跟他们一起去赶海,一起带孩子做家务。好像没有单独出去过。
洪氏和陈氏对视一眼。她们显些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啥意思。老三以前不能生吗?
陆时春和陆时夏也经过短暂的惊讶后,改为惊喜,“哎哟,看来孩子真是三弟的。那三弟以后可就有后了呀。”
陆老头也觉得身体说不出来的轻松,好像一直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大山终于移开了,他脸上每一个褶子都写满笑意,“是啊,是你三弟命里带福。”
连这种药都能买到,可不就是有福嘛。
屋里,于娘子悠悠醒来,面对的就是一张张笑脸。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不想陆婆子笑得一脸褶子把她按了回去,“你还是躺着吧。”又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手,“哎,可怜见的,之前身体亏太多了。郎中说你身体太虚,以前生孩子月子没做好,落下病根。这胎怀上不容易,前三个月一定要躺在床上休息。”
于娘子眼睛瞪大,显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相公,有些糊涂了,小声问,“娘,你不是说相公他不能……”
说了一句,意识到两个嫂子还站在边上,忙住了嘴。
陆婆子踏实了,就冲老三媳妇这反应,孩子指定是老三的,她最后那点疑虑也消失不见,笑容比刚才更大,拍着她的手,“是老三找了个道士,人家给了药,已经治好了。”
于娘子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可思议。
“好孩子,你怀这胎不容易。好好歇着。”陆婆子扭头冲洪氏和陈氏道,“家里的活,你们俩先做着。这是老三头一个孩子,不能出一点事,要不然老三得给你们急。”
洪氏和陈氏连连应是,心里却腹诽,这才一个多月,又不是肚子大到不能动了。婆婆就不让她做事,等生了孩子,是不是啥事也不用做啊。
不提这两个,堂屋里,家里的男人们纷纷向陆时秋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