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姑母看完,哪里还不明白?
她二女儿的贴身侍女庄庄,早就被什么人买通。这一次,盛宝宁是被人当枪使了。
顾大姑母命人将庄庄押下去,亲昵的握着顾箬笠的手:“郡主福泽深厚,这次虽然遭了大难,后头必定还有天大的后福。庄庄这丫头,郡主可要亲自审?”
顾箬笠甜甜一笑,纯良的道:“姑母说笑,她是盛府的人,当然姑母做主。何况,这丫头坏了二表姐的前程,姑母可别轻易放过她。”
顾大姑母一听,便知道这丫头不肯善了。只恨这蠢货干的,是祸及家门的大事,若是不舍了她,整个盛家都要被圣上厌弃。
“你二表姐也是自作自受,合该吃些苦头长长记性,你别心疼她。”
顾大姑母说话间,手指一推,将手腕上养着的一枚玉貔貅塞进了顾箬笠手心。
顾箬笠知道,顾家这位大姑母,一向是个聪明人,拿了貔貅宝玉,满意的走了。
当晚,顾大姑母便将庄庄的供词,送到了顾箬笠手中。
顾箬笠看着供词上,血糊糊的手印,怔忪了许久。
这侍女招认的,是一个她万万想不到的名字。
第6章 退让
庄庄卖主求荣,被顾大姑母一顿手段用下去,命魂都去了大半,必定不敢再说假话。
她供出的幕后人,却是顾家的二掌柜李本。
这个李本,和家中的大掌柜一样,都是顾老太太的心腹,可顾箬笠很早就知道,李本早就被秦氏收服了。
他是秦氏的人。
也就是说,是秦氏要害自己。
顾大姑母饮了口茶:“郡主,这是才新得的一株老参,给你补补身子。原本我也是不用特意跑一趟的,可我真想不到,李本是我母亲的心腹,我母亲又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的外孙女。这不,往深了一查,才知道,李本如今听命的,是顾家大夫人秦氏,也就是若若你的好继母。”
“庄庄这贱蹄子告诉我,李本许了她,做成这件事,会让自己的二儿子娶她。她本来是个小丫头,能嫁给掌柜的儿子,自然是好。所以,才听了李本的话,挑唆你和宝宁的关系。宝宁偏偏是个性子直的,真以为是你害了她,才稀里糊涂的做了错事。”
顾大姑母暗暗翻了个白眼,注意顾箬笠的神色,道:“不过,若若啊,你我都知道,宝宁这蠢丫头就是被人骗了。真正要害你的,可另有其人。”
顾箬笠专注的望着她,纤净的面容上现出孩子气来:“大姑姑,那秦阿娘为何要害我?”
她清亮的双眸中,浮现出茫然不解,似乎真想求教这位长辈。
顾大姑母心中冷笑一声:“这种事,姑母如何知道?”
她虽然不是最疼盛宝宁,但好好的女儿,还是已经攀上氏族许家的女儿,被秦氏给害了,心里恨死了秦氏,此时自然要给秦氏上眼药。
“自从秦氏以再嫁之身,做了你父亲的续弦,我那挑剔的母亲都把她们母女当成心头肉、眼中宝,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靠边站。要我说起来,她可真真是有手段。我也真不知道,她一个商户遗孀,得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人心这东西啊,可真是从不知足。”
顾箬笠道:“大姑母,当年她曾对我有救命之恩。”
顾大姑母道:“那宝宁也是我十月怀胎的亲生女儿。这白纸黑字,都是证据,若若,你这次可是险些丧命,就这么白白的放过害你的人?”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顾箬笠已经知道,顾大姑母没有说谎。
而顾大姑母也知道了,顾箬笠还是舍不得动秦氏。
但此事之后,这向来和乐融融的“母女”,是不复从前了。
可顾箬笠若不动秦氏,那就必须放过盛宝宁。不然,顾大姑母凭什么吃这么大的亏?
这事若是真闹开了,哪怕顾箬笠愿意放过秦氏,陛下也是万万不肯的。
顾箬笠一定要保秦氏,只好道:“姑母,我们姐妹打闹着玩,不算什么大事。过几日,等宝宁表姐病好,再一同去庄子里玩耍。”
顾大姑母趾高气扬的离开顾府,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
昨日,她可都做好准备,让那蠢笨丫头病上半年,也准备放弃和许家的婚事了,谁能想到,这背后使坏的,居然不是别人,而是顾箬笠最为看重的秦明双呢?
若是真闹到陛下面前,动手推人的盛宝宁是落不到好,可背后策划的秦氏,更要被扒皮拆骨!
所以,顾箬笠若舍不得秦氏,那也就别想动她的女儿。
只不过,顾箬笠这个丫头,可真真沉得住气,竟然半点声色不露。
二人捅破这层纸时,齐宁院来报,秦氏又病了,她还能温声细语的让人拿帖子去请太医。
要么,顾箬笠这丫头真真是够重情,要么,这丫头真真是够可怕。
以往,秦氏这些手段,顾大姑母也隐约知晓。只不过她少回娘家,秦氏每年也给她足够多的好处,她就当做不知道。可这一次,秦氏居然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害到自己头上来了,顾大姑母就容不得她了。
顾大姑母走后,雁声低声问:
“郡主打算就这么算了?”
雁羽也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碟梨花白糕。
顾箬笠捏着糕点,慢慢问:“哪里来的?”
雁羽道:“太医去看过大夫人了,大夫人无恙。这糕点是大夫人早起亲手做的,让奴婢一定要拿来给郡主尝尝。”
顾箬笠的亲娘敬宁长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会做的,便是梨花白糕。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普普通通的甜糕,沾上梨花的清香,十分可口。
敬宁长公主去世后,这世上唯一能做出这个味道的,便只剩下秦氏。
顾箬笠尝了一口,的的确确是梦乡中久违的味道,秦氏与敬宁做的,一般无二。少女眼泪滑落,站在清甜润口的糕点上,丝丝苦意,缠上心头。
雁声雁羽是她心腹,知道郡主最为看重秦氏,为此在这府中受了屈待,也隐忍不发。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片刻,顾箬笠放下梨花白糕,面上再没什么伤感之色,淡淡道:
“去查,仔仔细细查清楚,秦氏到底为什么要害我。她心思缜密,懂得投人所好,也不是李新元和盛宝宁那两个蠢货,也不敢害死我,大概只想让我大病一场。你去查,我此时病倒,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雁声问:“那盛家的二姑娘虽然是受人蒙蔽,但的确有害人之心,您就这么算了?”
顾箬笠轻笑一声:“我只是答应大姑母,我不对盛二动手。要是别人要动盛二,我可就管不着了。”
顾箬笠乍然得知自己落水的真相,虽然隐而不发,但毕竟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难免心思纷乱,索性离开顾府,在外头闲逛。
她既然出了门,就往热闹地儿钻。刚到大阳居坐下,楼梯噔噔作响,跑上来一个白净的俊俏青年,一脸笑模笑样,一看就是个纨绔翘楚,正是段家的二表哥段青玉。
“小表妹,今儿可真是巧。我才出门,就看见你了。”
顾箬笠单手托腮,懒洋洋的听曲:“是巧。”
段青玉拍拍手,便有侍女鱼贯而上,一人一个托盘,里头捧着各式各样好吃的、好玩的、新奇的,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
“表妹,请看。”
顾箬笠随手翻开一册话本,翻了几页:“这不是上次看过的?下卷还没出?”
段青玉立刻使了个眼色,二人又闲来叙话,不出一炷香,一本墨迹未干的话本,就“加急”送到了顾箬笠面前。
段青玉百般讨好,献宝道:“表妹,你看,这穷酸书生还没写完,不过这就是最新的。表妹先看着,我这就让人去催,明日一定能看到结局。”
顾箬笠翻完一页,刚一偏头,一瓣剥的白白净净的橘子就递到了嘴边。
“来,表妹这次落水,可受苦了,吃点橘子好好补补。”
雁声忍笑把橘子接过来,道:“表公子,郡主受寒,太医叮嘱了,千万不能吃寒凉之物。”
段青玉也不恼,嘻嘻一笑,又剥了一个烤的香软的红薯仔:“太医不让吃啊,那咱就不吃。来,表妹,吃口热乎的补补。”
段青玉今年一十六岁,是端阳侯府嫡子,从今年知道自己母亲要给自己说亲,便一反常态,不再和别的姐姐妹妹厮混,唯独对顾箬笠殷勤的很。
段青玉直白,他这么干,就是想娶顾箬笠。他自小不务正业,吃喝玩乐无一不精,不过,有一点好处,不爱干什么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蠢事,就是混玩。
用他的话来说,那些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哪有什么意思?不如和顾箬笠一起凑合过了,成婚之后,你也不用催我功名利禄里上进,我也不叫你贤良淑德里憋屈,岂不正好?
顾箬笠也知道他的心思,倒是觉得,照他这么说的过日子,好像也不错。起码,段青玉的皮相还是合眼。
段青玉是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她顾箬笠也不是什么正经闺秀,混世魔王凑一对,一起祸祸,也不祸害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