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踏进大成的屋子,一进屋就问道一股难闻的味道,难以言说的臭味夹杂着符咒燃烧过后的焦糊味,全都闷在这不开窗不通风的屋子里。
萧练转身先将各处的窗户打了开来。
没想到大成娘却像忽然疯了似的朝萧练扑了过来:“你干什么!把大成阳气放走了你赔得起吗?!你们到底是不是天师。”
李凡正在检查大成的症状,大成娘在耳旁咋咋唬唬地叫得他心烦。李凡没好气地看着大成娘:“你行你来。”
“啥?”大成娘满脸惊愕地看着李凡。
李凡翻了个白眼:“本尊正在与阎罗王赎人,你若是惹恼了阎王,阎王现在就要索大成命。”
“别别!”大成娘惊得险些晕过去。她赶紧缩道角落里,心里又怕又急,但李凡脸上那一张鬼面看着着实吓人,她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里团团转。
李凡发现大成的脖子肿了好几圈,肿成了牛颈,怪不得那个张天师编了个什么牛头马面的谎话来,这些村民这么深信不疑。
大成颈淋巴结肿大,且呼吸急促,心率不齐,估计白喉假膜应该已经进入气管了。放在现代需要用抗生素治疗并切开气管将假膜取出来。
只怕看大成的情况假膜已经堵塞了气管了,如果不去出来很快就会窒息而死。取出假膜后还要涉及消炎、还应该用到抗生素。
但这个时代这些东西都没有,切开气管取出假膜之后大成的情况会不会好转李凡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更何况以村民对待医学的态度,怎么愿意让他切开大成的气管?
李凡看着屋外的村民问道:“像大成这样被牛头马面附身的人还有多少?”
村民目光躲闪了一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一个村长模样的人挤了进来,他厉声道:“还等着干什么!将人都抬来给天师看看!”
李凡打断道:“可有地方可以集中安置这些人?”
村长想了想:“有,祠堂可以。”
“好那就去祠堂,把大成也带过去。”
不一会儿三十个病人都被抬到了祠堂去,李凡一一看过,果然都患了白喉,看样子各家各户都有人患了病。
李凡与萧练对视一眼,回头看了看祠堂外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相继患病。
萧练皱眉道:“整座村都要隔离?”
李凡点点头。
庄稼人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反抗起来却十分悍勇,又讳疾忌医,管理起来十分麻烦。
萧练皱眉道:“恐怕需要朝廷派兵前来了。只是这样的病人京城里面也许也会有,还有周围好几座村庄,不知道还有没有。”
李凡回头对何婧英说道:“这里还需要大量的艾草和酒,还有药材,不是六疾馆能管得下来的了,恐怕要找户部的人来牵头。”
何婧英点头道:“我这就回京找太后先调兵来,再让王绍安安排艾草与酒。”
何婧英正准备离去,宗祠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村长走了进来,又转身把门关上。村长一把年纪胡子都白了,但面色沉静,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之人。
村长看着三人缓缓地说道:“你们不是天师吧?”
三人愣了愣。
村长指了指李凡:“我见过很多天师,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的,连张符咒都没有。”
到底是大意了。李凡微微一笑将自己的面具揭下,露出横贯脸上的疤痕:“以前的确是天师,现在是郎中。”
村长丝毫没有被李凡脸上的疤痕吓住,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人可有办法医治?”
三人没想到这个村长倒是通情达理。李凡诚实道:“还没有药方,现在只能用药暂时控制住。不过我会让宫里的太医和京城的郎中都一起会诊,想必很快就会有药方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凡也有点不自信,不过总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村长哀戚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村民:“我知道这是疫症,可他们都不信,第一个死的是我妻子。”
三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村长看了看萧练与何婧英:“你们又是什么人。”
萧练抱拳道:“羽林统领萧练。”顺便又指了指何婧英:“她是南郡王妃。”
“原来是萧将军和王妃。”村长一惊赶紧向二人跪了下去。
何婧英温言到:“老伯不必多礼。”
村长抹了一把泪:“萧将军,我知道您,整个大齐都是您救的。”
“老伯过奖了。”
村长平缓了一下情绪,看着那些村民:“这些人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
萧练一喜,有村长带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些人都要在宗祠不能出去,有相同症状的人也要送到宗祠来。其余所有人必须佩戴面纱,不得取下,不可出村子。我们会从京城送药和艾草过来。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村长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让他们守规矩的。只是……”村长又抬头看了看李凡:“还希望能快点有药就他们。李庄就拜托郎中了。”
李凡郑重道:“一定。”
第三百零三章 疫症3
仅仅五天时间,白喉疫症就恶化了。
京城所有患病的人都集中在洪福酒馆,很快就收容不下了,户部又辟出附近几个寺庙来收容病人。
洪福酒馆门前支了棚子,架了一口大锅,酸梅婆带着面纱在街边熬着汤药,水生也跑进跑出的帮忙。
柳如玉、潘游龙、古修年等人更是在洪福酒馆里忙得昼夜不停。石铁匠跟着工部一起搭建临时的棚子用来熬粥熬药。屠户张的妻子也出来了,和凤卿卿一起在寺庙前临时的棚子里帮着熬粥。
虽然疫情不断地在加重,但在萧练、何婧英、李凡的带头下,还算是井然有序。
李凡、孙郎中和宫中的太医一起研制药方,也是五个日夜都没歇息了。
现在的所用的清瘟败毒饮只能延缓病情恶化而已,不能根治,也不能控制病情传染。
偏偏这几日又下了几场大雨,狂风大作,实在是雪上加霜。
何婧英走道酸梅婆那去端两碗汤药。酸梅婆颇有些心疼地看着何婧英:“王妃,您歇歇吧。”
何婧英摇摇头:“病人太多了,他们都忙不过来。”
“王妃,您是千金之躯……”
何婧英笑笑:“什么千金不千金的?谁的命不是命?”
酸梅婆眼里漫上一层雾气:“嗨,哪有您这样当王妃的。”
何婧英端过两碗清瘟败毒饮走回洪福酒馆。
洪福酒馆里一个老伯原本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忽然之间整个人抽搐起来,他的胸腔一起一伏,发出“霍霍”的声响。
何婧英将碗放在桌上,赶紧奔了过去。她从腰间的暗袋里拿出银针,这段时间她跟李凡学了一些针灸之术。几针下去老伯整个人平静了下来。
何婧英刚舒了一口气,忽然老伯蓦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何婧英。如枯枝般的手掌紧紧地钳着何婧英的小臂。
那老伯嘴里发出含混不清地“嚯嚯”声响,一双眼睛瞪着却没有任何焦点。何婧英惊恐地看着老伯,见那老伯嘴里“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最终咽了气。
何婧英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那老伯的手从何婧英的胳膊上摘了下来。何婧英抬起头,对上了萧练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孔。
他的手覆盖在何婧英被老伯捏红的手臂上,嗓音沙哑:“没事了。”
这几日萧练与萧子卿将京城周围的每个村子都排查了一遍,也是不眠不休好几日。他眼中有些血丝,下巴上也长了胡茬。
萧练牵着何婧英将她轻轻扶了起来。人太多,他不能将何婧英拥进怀里,只能牵着她的手用一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没事了。”
萧子卿带了两个人上来,沉默地将老伯抬走。
洪福酒馆外爆发出一阵哭号,是那老伯的家人。
“那是我爹!让我看看我爹!”
侍卫挡着要扑上来的人:“你别过来。”
“那是我爹!”
那些侍卫跟着萧子卿和萧练走了好几个村子。每个村子都是差不多的情况。死掉的人都要集中掩埋,还要洒上石灰粉。
一个侍卫耐心解释道:“你过来,你也会被传染的。你爹一定不想看到你也生病,回去吧。”
那人被侍卫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卫把人抬走。
那人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把我爹还给我!”
那哭号声传到洪福酒馆里,就像是一粒石子落进了一汪死水中,激起了浪花。洪福酒馆里的人纷纷哭嚎起来。
“王妃救救我们吧。”
“求求王妃了,我们不想死啊。”
一双双求生的眼神望着何婧英充满了渴望和哀求。
何婧英嗓子有些哑:“你们不要着急,一定会有药的。”
一双枯黄的手扯住何婧英的衣摆:“王妃,可能我也活不了了,能不能让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