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看不清朝堂局势,无法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这可不是蠢吗?但为人臣子,首要在忠,他们虽然笨些但好在能归陛下使唤,因此不必责罚,骂一骂就好了。”
荣平言谈从容,还展示出顾全大局的气度和胸襟。我们都是女皇的人,你们想要我死,我却最多骂一句,其他的,都可以为女皇而选择忍耐。什么叫气量?这就叫气量!
女皇果然满意,再看看那两个字:“骂的好,可不是蠢货嘛。”
荣平也笑了。
她明白从即刻起,她才算略微走进女皇内心一点,也触摸到了权力的一角。
她从以前的“不务正业”开始转型,正式成为女皇的文诰笔杆。这下子,大家都要重新掂量荣平的分量了。
而荣平也终于能对各地各路奏折“瞅一眼”,这天她翻检地方的奏折,看到一个熟悉的姓名。陈子良,他被举荐为青州知县。荣平摸了摸下巴,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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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陈子良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他检举揭发以后,得了赏赐,却没有封官职。现在身有千金了,却并不如意,因为他的梦想是出将入相,得女皇赏识,登龙门,做了个人上人,而不是现在这般,蜗居小城。
他本身就有秀才的功名,趁着检举的机会,又认识了一些人,稍微运作一番,秋闱之时,顺顺利利考中了举人,按道理有举人的功名,就算半只脚踏进仕途,可以当官了,结果却发现上层没人脉,要谋求好点的职位,简直难如登天。他筹谋好久,才得了个学官的缺。
虽然在村民眼里,他一下子尊贵起来,但实际上这个官当的憋屈的很,随便遇到一个人都算是他上峰,甚至连一些大户乡绅都不敬他,这跟他想象中,一呼百应万姓仰首的场面可差的太远了。
前段时间好说歹说,有个耆老松了口,愿意试着递个折子,看能不能在女皇那里争取个机会。陈子良喜出望外,以为有了翻身之机。但这样不算加急的文件,在路上走,也得一个月,进宫后再等着分门别类,送到女皇案头,被发现,批阅返还……那只怕得等三个月了。
陈子良辗转反侧,茶饭不思,这段时间硬是过的跟熬刑一样。
一时又做梦自己美梦得逞,见女皇,得高官,飞黄腾达,一时又梦见折子被雨淋了,丢失了,被差人弄坏了,简直好似得了臆想症。每日里别说做学官的工作,便是看看着书夹着菜都能走神。
“夫君,你在干嘛呢,又发呆,来看看这件衣裳,刚裁制好的。”
张秀娥喊了两声,见他不动,便没好气的来拉扯他:“你瞧瞧你,当了个官,不说进账多少银子,那一千金倒是花去一半了。”
陈子良不耐烦的看她一眼。“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志向。整天絮絮叨叨的,绫罗穿着宝珠戴着,还不满意。”
张秀娥也恼了:“你不跟我说我怎么能懂呢?你说了我才能帮你嘛。一天天的,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那小狐狸精?自己过着好日子,念着对方在大牢受苦,所以又心疼后悔了?你托人往京城探听消息,想知道那小狐狸的下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子良一听她提起荣平,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拍桌子跳起来:“你还有完没完。三天两头拿荣平刺激我,我是不想跟你一样,否则你以为自己就没错儿处了吗?”
“你失踪了一年,现在都不说清楚自己去哪儿了,我还怀疑你是去勾搭别的男人了呢!原本我真正以为你死了才对荣平起心思的。你呢?离奇失踪又离奇出现,你当编话本呢。整天还没完了。”
张秀娥却很离奇的没有接着他的话头往下吵,反而古怪的笑了笑,露出些许柔美神态:“我没完,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了。”
陈子良诧异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她最近怎么忽然转了性了?脾气好多了,还对他柔顺多了。
“我别的或许不懂,但我知道相公你是要登堂拜相,位列三公的。你一定能!”
陈子良愈发狐疑。张秀娥往日里在家中可是非常强势的,毕竟陈家多少花用都是她的嫁妆,多少事都是交游广泛的岳父帮着办的。她在陈家也没少以恩公自居,她忽然温柔小意的,该不是被我说中了吧?
陈子良的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刚才就是随口那么一喷,原本他对张秀娥的忠贞还有很有把握的……
第101章 女国相6
张秀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子良解释自己的失踪。她当日从娘家回来, 路上偶遇猛虎,惊吓之下, 失足落了悬崖。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落崖之后毫发无伤,反而在山根底下发现一块石头,那石头上刻着一些简单的文字和图画。
张秀娥原本是不识多少字的,但那图画文字内容却认得明明白白。仿佛是在看到石头的一瞬间, 那些信息自然就的进入了她的脑海。
那石头上讲述的就是自己丈夫的故事——陈子良读书,科举,封官做宰的一生。他从秀才, 举人, 状元一个个考过去,女皇对他格外重用,他官运亨通,青云直上,乃是万千寒门学子的榜样。
但他的故事里, 竟然没有她的角色, 陪伴在陈子良身边的所谓宰辅夫人是另一个陌生女子。她为什么不存在,因为她觉得陈子良软饭硬吃,太不要脸, 富家有女不愁嫁,自己有这般家资,那再换一个听话的男人,有何不可?于是和离了。
张秀娥心中微颤, 她原本还真是打算和离的——如果不是回程路上出这意外,她应该已经拿到和离文书了。
这是老天在帮我!张秀娥恍然大悟,老天爷专门告诉我陈子良奇货可居,不能放弃。我是他原配嫡妻,忍一时风平浪静,过个三年五载,我就是簪缨束带的宰辅夫人。
为了防止这个秘密再被别人看到,她还专门费劲巴拉的把石头推进了大河里。
结果好不容易从山谷里爬出来,她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去了一年,她明明记得山谷里只过了四五天啊。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丈夫曾经念过的诗句:山中才一日,世间已百年,她愈发认定自己是到了神仙世界,得了仙人指点。
后来一查,陈子良果然已勾搭上了别的女子,都准备成亲了,于是又赶紧打狐狸精。但对于这段奇遇,她却始终无法明说。
陈子良看她支支吾吾,却愈发疑心,“你该不会真是偷偷躲到某个地方玩野男人了吧?”
张秀娥立即急红了眼:“你诬赖我。我说了我掉到悬崖底下了,吃野果喝凉水,找不到路,乱转转,结果越走越远,好容易遇到猎户才得救的。你不信,还冤枉我。我差点死在下头了,你不担心我关怀我还怀疑我……”
她转身就哭,陈母吓得赶紧出来哄劝,又对儿子道:“好好过日子不行嘛,都过去的事了,还吵吵……”
陈子良不敢气着母亲,于是冷着脸道:“好,我不说,那你以后也不许再提荣平!”
张秀娥只得点了点头。她看丈夫连日为仕途奔波,一点都没有石头上记载的那样意气风发,想了一想,发现岔子。丈夫是考中进士后,被女皇钦点为状元的,从此就铺开场子,敞亮起来了。现在一直不顺,是不是因为没有继续考下去?
如果他不能当宰辅,那她这百般忍耐不就失去了意义?
想到这里,她忙收了眼泪,温温柔柔的道:“相公,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事,却也知道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进士,都是人人尊敬的,要当官谋职都容易。举人虽然也被称为老爷,但跟参加过春闱,进过殿选的根本没法比,你要不别心急,继续往下考?”
陈子良闻言,叹了口气。张秀娥都懂的事情他如何会不懂?只是太难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出名要趁早,当官也趁早,若等到子孙满堂,胡子花白才高中,那还有什么意义?
要是有捷径,谁不愿意走呢?问题是现在的捷径并没有走出他想要的效果。陈子良手里拿着觊觎已久的书,心思却又飘到了远方。
——
荣平坐在女皇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狼豪,记录她的批示。不一会儿旁边的桌案上已堆了一堆奏折。看到陈子良的时候,女皇仿佛想起了什么,低头问荣平:“青州这不是你逃亡后住的地方吗,推荐人说陈子良忠良温恭,乃是难的的贤才,你可听说过?”
荣平垂首:“有了解,但不好说”
女皇皱眉:“有什么不好说的”
过了一会儿,她方反应过来。“哦对了,朕想起来了,不就是他举报的你嘛。”说到这里,她低头瞅了荣平一眼:“若不是他,你还不回来呢”
荣平忙道:“不敢欺瞒陛下,微臣原本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的,相夫教子,度过余生,结果世事难料……现在我要跟陛下过余生了。”
“嚯?”
荣平抬头,对上女皇亮晶晶的眼神——那是所有女人听到八卦时都会有的眼神。她就差直接说:快快快,把你的伤心往事讲出来让朕高兴高兴。
于是,荣平没有让她失望。
“陛下,微臣好苦啊……”荣平嗷的一嗓子把女皇吓了一跳,接下来她就开始了声泪俱下的生动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