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荣知还想为爱妻分说两句,但老太太的态度却很坚决。她三句话就把楚荣知问住了。
“当家大妇,当为小辈表率,每日晨昏定省,不得废辍,祖婆和小姑吃饭时,捧筷执勺,站着伺候,陆真儿做得到?”
“管理内宅,要看账计数,朱出墨入,操持家业,陆真儿费的了这个心 ?她每个月花费比我还大,若当了家,得持身周正,这便宜可不能有了。”
“偌大侯府,每天事务,大的二三十件,小的也有上百件,全从她一个脑子里过,一张嘴里出。但她一个月有大半时间不舒坦,可能支撑病体,勉力用事?”
楚荣知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陆真儿。
“老太太也是糊涂了,荣平这么个小人儿,能有多少心眼子?管得了这府里上下百余口人?才刚做出私奔这种事,老太太不罚她禁足,竟然还委以重任,也不知道祖母怎么想的。”
陆真儿正美滋滋的等着相公去给自己出气,结果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消息,她顿时觉得自己刚吃下去的燕窝粥有点不消化。
“老太太这必然是恼了我。”陆真儿幽幽的叹了口气:“楚郎娶我,乃是忤了老人家的意思的,所以老人家一直都不喜欢我,现在荣平闹出了乱子,她生气,便迁怒于我。这我也可以理解,哪怕罚我月钱,让我下跪,只要老人家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是,让小姑子管家?那我这长嫂的脸面往哪里放?我可是没法见人了。”
陆真儿说着,泣泪不止,趴在自己丈夫肩头柔柔哭泣。
“这内宅事务不让我管,是你们楚家多嫌着我。”
然而素来跟她心意相通的丈夫这次却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反而满不在乎道:“真儿,其实荣平管家之前,内宅大小事情,调理管家婆子,外头迎来送往,不都是老太太在做,你也什么都没管嘛。前些时候,年下正忙的关口,下人们卯时就开始回事儿了,你都是睡到快巳时的。”
“……嗝”陆真儿正啜泣,忽然被噎了一下,气都没理顺。
“况且你身子又弱,一直要静养,管家这种事,太劳神思,既然让荣平做,那就让荣平出这份力吧,你只管养尊处优便好。这也是祖母的意思,就说既然你三灾八难的,就别劳动了,安心养身体。”
“可是……”
楚荣知笑了,自以为体贴的揉揉她的鼻子:“你不就是担心荣平管家了,到你这里来耀武扬威嘛,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把手插到正院的。小姑子再本事,也管不到嫂嫂头上。”
陆真儿只好不说话了。
她确实不喜欢繁琐的家务事,但内宅大权光明正大的移交出去,她在贵妇圈还如何立足?那帮人哪个不是眼明嘴毒的,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陆真儿想了一想,冒出一个主意,以后管理下人处理庶务这种劳心劳力的事,就由荣平去做,但需要内眷出场的场合,宴会啊典礼啊之类,她就作为侯夫人出席。荣耀和体面还在,烦心事却没有,也算两全其美。
过了几日,就是春耕的日子。当朝陛下重视农业生产,为了表示劝客农桑每年都会亲耕以谢天下。达官显贵,贵妇名媛也都积极参与。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陆真儿都会很不巧的犯咳嗽,今年倒是挺着薄弱的身体,坚强的站了出来。
荣平已经安排好了平远侯府的春耕事务,见她出现有点诧异,但也很配合的表示既然嫂嫂要做,那我自然非常欢迎。“我已经把大夫准备好了,混在家丁里跟着,嫂嫂放心去吧。”
陆真儿涨红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笑我孱弱吗?”
荣平无辜的道:“嫂嫂想哪里去了,我明明是有备无患啊,若是嫂嫂在田间地头晕倒了,哥哥心疼是小,折了侯府颜面是大。”
陆真儿颤抖着手一甩帕子,“好好好,你做的好。”
她头次出现在春耕仪式上,自然受到了众人的关注,每个人都都会上来问候两句,交谈一番。陆真儿初始还感觉良好,但等到真的行动起来,她就发现实在是太受罪了。
她得坐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到农庄去。这一路路面坎坷崎岖,晃得她腰酸背痛,还一阵阵头晕,等到好不容易停车了,还以为终于到了,可以歇一歇了。结果是前方路太窄了,要进农田,得自己走过去。
按道理这样的活动形式大于实质,大家都是站出来表示一下,肯定不会让自己累着,但表面上还是要认真敷衍,于是女子都更换简便的衣物,金钗银环换成头巾荆钗,男子们都去了头冠戴着斗笠。
但陆真儿就不一样了,她素来娇弱惯了,那木屐太硬,她穿的脚痛,所以还是穿着绣花鞋。那嵌着珍珠的绸缎鞋子自然是很漂亮很精致,穿起来特别舒服,但仅限于铺着红地毯的内宅地面上。这农庄的路哪怕事先修整过,也避免不了坑坑洼洼和各种小石子。陆真儿才走了两丈路,就觉得脚心搁的慌,又疼又痒,实在受不了了。
她四下一望,眼波一转,看向自己丈夫。
平远侯正跟几个朋友牵牛拉车,搁着几丈地,也收到了爱妻的求助信号,于是赶紧过来,低头问了几句。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平远侯把自家小娇妻抱了起来,迈开大步走到了地头,然后命人在那里铺上软垫,这才把娇滴滴的可人儿放了上去,那动作与神态小心翼翼仿佛安放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
众人瞠目结舌,继而转过身去议论纷纷。陆真儿安之若素,她就是要让人知道她跟有多恩爱,多受宠。其他的内宅妇人,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被相公爱若至宝的感受吧?
有个妇人嘴角轻轻一勾,碰了碰侯府老太太:“你那孙子孙媳客真是感情深啊。”
老太太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下地的都是小辈,像她这样年纪的长辈,不出面就罢了,出面也只用坐在高处的平台上看着,跟旁人假装谦虚,炫耀一下自家出息的子女后代。
往日,老太太可都是倍儿有排场的,因为楚荣知过于优秀。但今天她却五爪闹心……孙子再优秀,也顶不住孙媳妇太会秀。
一般情况下,贵人们都是每家划出一片,男的把犁女的牵牛,或用锄头把土坷垃捣碎,再用耙子耙两遍,土壤细密了,就由男人挖坑,女眷把种子丢进去。说起来繁琐,但干着也快,大部分贵人都还觉得挺新鲜,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但看陆真儿的架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手了。
楚家分到的那一块地,最终只有楚荣知一个人在忙活,但套牛犁车这种农具,一个人是操持不来的,必须要两个人,一个在后面把着,一个在前头引着。
楚荣知试了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英明神武也无法一个人整起这套家伙事儿。于是,他犀利的目光看向了荣平。
荣平:“……”
第123章 小姑子4
所以你老婆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吗?干活就想起我了。
心里抱怨归抱怨, 但大庭广众之下, 荣平也不想起了争执, 把大家的视线吸引过来,到时候丢的还是楚家的人。于是,她乖乖走了过去牵牛。
黄牛是提前选好的,性子温顺, 眼神温柔。荣平自己平日里骑马逗狗之类的事没少干, 所以也不怕。她在前头引着, 楚荣知就在后面压着犁,两人转了一个来回就把地给整平实了。然后便是挖洞丢种子……
这种春耕,基本都是夫妻组,或兄弟组,以显家中琴瑟相和, 兄友弟恭。兄妹组合倒是很少见,毕竟姑娘没嫁人那都是娇客,这种活儿论不到女孩头上,除非实在分不出人了。因此随着其他人家陆续收摊,开始喝茶唠嗑,渐渐的便有些议论声传来。
“奇怪哎, 以前陆夫人不来,那是平远侯带着妹妹种地, 怎么现在陆夫人来了,还是平远侯带着妹妹种地。”
“哎,陆夫人太娇弱了, 你看她,走路还要人抱呢。”
“听说她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图受用。”
……
陆真儿心道这些人都是在羡慕我,但听着听着,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这话里话外的都是说她中看不中用呢。啧,这些嫉妒我的嘴脸也太丑陋了。
但再往地里看,却发现荣平兄妹已经整好了地,开始下种子了,楚荣知远远一招手把布袋子丢过去,荣平跳起来接住。兄妹二人配合非常默契,这教陆真儿有点受不了了。
荣平真是天生的皮糙,怎么干个农活还表演上了。
她立即教丫鬟搀扶着站了起来,准备去接管荣平的活计——反正现在不用牵牛了,丢种子倒是轻巧。但站起来的瞬间,她就后悔了,那装种子用的是布袋麻绳,要挂在一边手腕上,用另一只手去掏。那么粗糙的东西,不伤手吗?她看看自己纤细白嫩的柔荑,心道这肌肤这样娇嫩,定然要被勒出红印子了。
那怎么办,就看着荣平重新讨好侯爷?
陆真儿身子一晃,娇柔不胜的倒下了。刚好倒向了丫鬟那边,被丫鬟牢牢扶住。
丫鬟对这种突发状况应对非常得体,展示出一品侯夫人贴身婢女的一流素养。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陆真儿坐下,一边叫:“侯爷,快来看,夫人不好了。”